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们。
“多谢王妃救命之恩。”近侍们擦干眼泪,给裴英娘磕头。
裴英娘命宫人扶起他们,他们不肯起来,继续叩首,磕得额头发青。
“王寿永呢?”
近侍抹干眼泪,“大家……先帝去了以后,他自愿为先帝守陵,逃过一劫。”
裴英娘点点头,“你们先随我出宫。阿父嘱咐过我,要我照拂你们,你们不用怕,我会好生安置你们。”
近侍们泪如泉涌。先帝平易近人,很少责罚身边服侍的内侍、宫婢。他们这些人伺候先帝多年,别说宫里的人,就是朝中的相公、大臣们和他们说话,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哪曾想一朝先帝驾崩,什么都变了。世态炎凉,人情真是冷得刺骨啊!
到最后,唯有他们看着长大的相王妃肯顾念旧情,拉他们一把,其他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生死。
“其他人呢?是不是被抓到其他地方去了?”裴英娘问。
近侍们连忙抹去泪珠,苦笑道:“只有我们这几个冥顽不灵的老东西,其他人么,自有他们的去处。”
裴英娘嗯一声,不再多问。
其他人自然是效忠韦妃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责怪的。他们是奴婢,权势不由人。
她领着衣衫褴褛的近侍们走出含凉殿,走到高耸的露台前,玉阶下脚步纷乱,一名头梳高髻,着锦绣华服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拾级而上,气势汹汹。
近侍们瑟缩了一下,“王妃,韦妃来了!我们要不要绕道走?”
裴英娘笑了笑,“不必,我正想去找她。”
韦沉香脸色阴沉,怒气冲冲,走到裴英娘面前,“十七娘,你真的以为郎君会一直容忍你,任你无法无天?他脾气好,不代表你能一直嚣张下去!”
她快气疯了,武英娘把她赶出灵堂,这个屈辱她认了。可武英娘竟然得寸进尺,什么都要插手管一管,就这么让武英娘把人带走,她以后还怎么服众?
武英娘和赵观音不一样,赵观音脾气暴躁,心思简单,很好对付。武英娘明明是个行事谨慎、不关己事不张口的人,理应比赵观音知道分寸,韦沉香以为对方不会给自己难堪,结果武英娘却一次次打她的脸,比赵观音难缠多了。
为什么她处处和自己作对?
裴英娘淡笑一声,“陛下忍不忍得了,与我何干?”
韦沉香瞳孔微微收缩,她最大的依仗就是李显,可武英娘不怕李显……阿耶说得对,她动不了武英娘。
“十七娘……”韦沉香忍气吞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柔和,“郎君很看重你,你何苦与我为难?我们两人和平共处,岂不是皆大欢喜?此前的事,怪我行事莽撞,我并非成心冒犯你,如今时局不稳,危机四伏,你我应该携手共渡难关。”
她能屈能伸,既然暂时奈何不了武英娘,不妨先示弱,等到将来李显坐稳皇位,她再和武英娘算账!
裴英娘嗤笑,“这种话也就能骗骗圣人。”
韦沉香咬牙切齿,忍了又忍,冷声道:“你真要把人带走?”
裴英娘抬起眼帘,道:“七个人,一个不能少。”
韦沉香冷笑几声,抬起手,数十个甲士奔上台阶,把裴英娘团团围在中间,“敬酒不吃吃罚酒,相王妃,得罪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味退让只会被人看轻,武英娘擅闯内宫,她把人扣下,有理有据,大明宫早就改天换地了。
裴英娘嘴角微微一勾,环顾左右。
“王妃,我们不走了……”近侍们瑟瑟发抖,走到裴英娘身后,“我们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该吃的苦吃过了,享的福也享过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何苦带累您?不如跟了先帝去,照旧服侍先帝。”
相王妃愿意为他们驻足,他们已经感恩戴德,这辈子,起码没有白活。
裴英娘一哂,拍拍手。
更多甲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如潮水一般,手中长枪齐齐指向韦沉香。
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是此前保护先帝的殿前亲卫,身份贵重,听命于韦沉香的甲士见势不妙,后退至韦沉香身侧。
心腹宫婢劝韦沉香:“娘子,相王妃和先帝父女情深,如今先帝仙逝,相王妃举止癫狂,您还是别和她硬碰硬了,不值得和她计较。”
这话说得巧妙,韦沉香心里好受了一点,没错,武英娘根本是疯了!
“想走?”看出韦沉香气势骤减,裴英娘上前一步,浅笑着说,“我和陛下说过,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真心悔过为止。我这人心眼老实,言出必行,既然韦妃自己撞上来了,总要兑现诺言。”
韦沉香铁青着脸,“你敢?!”
裴英娘笑容满面,挥手让近侍们上前,打人这种事,用不着她亲自出手。
近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鼓起勇气:反正没几天好活了,不如趁着临死前好好出口恶气!
韦沉香面色惨白,她刚刚安慰自己武英娘疯了,好让自己的退让显得没那么狼狈,现在她却觉得武英娘是真的疯了!
她转身想逃,郭文泰越众而出,大手按住她,她不停挣扎咒骂,郭文泰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讲道理,武英娘不听,她示弱,武英娘不信,她耍狠,武英娘比她更狠……
韦沉香毛骨悚然,汗流浃背,“你疯了!你打了我,郎君不会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