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暗叹一口气,看她一口接一口吃完醴酪粥,命人撤去碗碟,抱起她走进内室,把她放到床榻上,拢紧锦被盖住,俯身轻吻她的眉心,“英娘,不许再伤心了。”
第一次在裴家门外见到她时,她瘦小可怜。
之后她入宫居住,生活起居都是比照着公主的待遇,慢慢娇养成一个面颊红润的小娘子,长胖了,也长高了,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当着外人的面,她是个端庄沉静的高贵公主,彬彬有礼,不骄不躁。
私底下则软糯乖巧。每次仰着脸和他说话时,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认真思索,小大人一样,甚是可爱。
熟悉以后,她试探着朝他撒娇,确定他会一直纵容她,她似乎觉得难以置信,想靠近他,又觉得胆怯。
李旦不动声色,他其实很享受小十七围在他身边笑闹。
她主动靠近他,他的心情会变得很好,那种喜悦能持续好几天。
发现她疏远害怕自己,他恢复阴沉冷漠,看什么都不顺眼。
他有些犹豫,觉得应该掩藏自己的冷淡,小娘子们不喜欢古板无趣的兄长。
可小十七没有讨厌他,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活泼,偶尔还会壮起胆子打趣笑话他。
眼下她却如此颓废瘦弱,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仿佛所有活泼鲜活气都离她而去……
平时她只要皱一皱眉头,稍微有个不高兴的地方,李旦心里就会惦记很久,现在他却只能眼看捧在手心里的人一天天憔悴下去。
微凉的吻落在眉间,裴英娘闭一闭眼睛,旋即睁开,抬手摸李旦的脸,嗓音沙哑,“阿兄,你又忘了刮胡子。”
时下的贵族男儿们以留髯须为美,裴英娘偏偏不喜欢胡子,每次被胡茬扎到会念叨好几天。李旦没有说什么,时常提醒自己刮胡子,以免被她嫌弃。
这些天没有心思顾及其他事,胡茬又冒出来了。
李旦按住裴英娘的手,送到唇边,逐根吻她的指尖,“你快好起来。英娘好了,阿兄就去刮胡子。”
裴英娘勾住他的脖子,小声嘟囔,“阿兄,你别走,留下来陪我,等我好好睡上一觉,我就好了。”
她不能难过太久,阿兄会担心的,阿父地下有知,也会发愁。她要高高兴兴的,认真过好每一天。
李旦低低嗯一声,脱下木屐,抬腿上榻,把裴英娘按进怀里,右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阿兄陪着你……十七,好好睡吧。”
裴英娘很快睡着了,梦中偶尔会颤抖两下,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呢喃,眼角滑下一串泪珠。
李旦没有合眼,垂眸凝视着她的睡颜,发觉她在发抖,低头吻去她的泪水,柔声哄她,“英娘不怕,阿兄在这儿。”
她反复折腾了几次,慢慢平静下来。
一觉睡到夜色黑沉,水晶帘外人影晃动,半夏掀开竹帘往里张望。
近侍在外面等李旦。
裴英娘睡得很沉,李旦小心翼翼松开她,为她盖好锦被,手指轻抚她的面颊。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出内室。
近侍禀明来意。
本朝帝王墓葬因山为陵,李治遵从李世民立下的规矩,即位不久,就选定以梁山筑陵。
梁山位于长安西北,定名为乾陵。
李治将会长眠于此。
武太后任命李旦主持修筑乾陵之事,即刻启程。
第195章
“太后命相王去梁山?”
韦沉香惊讶之下, 失手打翻小几上的凫鸭香炉, 香粉散落一地, “消息属实?”
宫婢答道:“千真万确。”
韦沉香眼珠一转,呵呵轻笑, 相王要出城, 相王妃单独留在大明宫,还不是由她拿捏!
等李显收揽皇权, 看她还怎么猖狂!
宫婢打起帘子, “陛下回来了。”
李显脚步沉重,哭丧着脸回到内殿, 仰面往锦榻上一倒。
韦沉香挽起袖子,帮他擦脸,温热的巾帕让他感觉好了点, “陛下,怎么闷闷不乐?”
李显叹口气,“大臣们不听我的……”
“您可是皇帝,大臣们竟然敢如此怠慢您?”韦沉香和李显同仇敌忾。
李显哀叹一声。
韦沉香安慰他几句, 挥退周围侍立的宫婢,小声说,“陛下……朝中大臣都是太后的心腹,为今之计, 您必须提拔自己的人手,否则那些人不会听您的。”
这些事李显也明白,可是太后积威颇深, 人人都争着去太后跟前表忠心,没人敢为他冒头。
他苦恼道:“阿父在的时候,帮我选定了不少人才,可是他们现在官职低微,说不上话,一时之间,去哪里找可堪大任的心腹?”
韦沉香心口猛跳,“妾的父亲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李显坐起身,“韦玄贞?香娘,你父亲只是个刺史而已……”
这刺史之位还是他给的。
韦沉香挨着李显,手指为他按揉太阳穴,柔声道:“是啊,阿耶只是个刺史,所以帮不上忙。陛下,您想要掌握实权,必须多收服些人才,侍中、中书令、吏部尚书……把这些人抓到手心里,才有用。太后扶持武家人,您也可以扶持自己人,如果我阿耶的官职再高一点,能和几位相公平起平坐,他自然就能为您分忧。”
能被尊称一声相公的,唯有三省最高长官。
香娘的意思,要他提拔韦玄贞当宰相?
李显有些犹豫,他当然想重用自己的人,可是韦玄贞的官职一升再升,已经引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