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修还是没答话,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就是眼圈一下子泛红,然后“啪嗒”一下掉出几滴泪。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因此事流泪似的,忙伸手去擦。
可委屈人的眼泪,是永远擦不干的。
如修的夫人明白丈夫心中的苦,默默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陪着他。
我默默地走出去,如修的委屈太浓烈,我没办法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我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哭出来的。
人世就是这样,金榜题名、洞房花烛都需要相当大的运气,大多数人都在怀才不遇、求而不得。于是,这群可怜人只好揣着满腹的委屈在世间游荡,一生寻找归途却一生都在路上。
第二日清晨,如修来找我。
他已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与我对坐饮茶,把一切悲戚都暂时放下,毕竟还有大事要谈。
如修开门见山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问他此话何意,他说:“如果你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汉人百姓,怎么可能有本事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渡过难关。何况,昨日你对我说的话也颇有深意,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有何打算?”
我爽快地笑了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相识这么久,我终于等到坦诚相见这一天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他:“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我想印证一下我的猜想。”
“你问吧。”
“你是否本姓徐,名如修,家中有一姐姐,名如云?”
他神色一变,我继续说道:“我是从宫里出来的,我认得你姐姐。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便觉得你长得十分像徐太妃。”
他惊讶地问:“你是从宫里出来的?你是什么人?我姐姐她还好吗?”
我笑道:“你姐姐她很好,你不用担心。我是皇上的嫔妃,屠剑西是我的朋友。是因为各种巧合,我才从皇宫来到了这里。”
他惊愕片刻,然后开怀地笑了起来,许久后说道:“难怪,难怪,我总觉得你怪怪的,原来如此。”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问道:“那你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我答道:“我出宫来纯粹只是个巧合,我是一定要想办法回宫去的。本来,我可以等你们剪除香留之后主动放我们走的,但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顿了片刻之后,坚定地说道:“我想请你,推翻佛刀寨。”
他瞪圆了双眼,惊愕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手指着我,点啊点的却什么都反应不上来。
屠剑西打趣地打掉他的手,笑着问道:“反应别这么大嘛。怎么,吓傻了?”
如修苦笑着说:“当然吓傻了。她先是告诉我她是宫里的女人,然后又要我推翻我跟随的寨主,我怎么可能不被她吓傻?”
我菀然一笑,道:“好啦,说正经的,你愿不愿意?”
如修想了想,闭上双眼,满脸苦涩:“我不愿成为背主弃义的小人,如果我的主子真的看重我,我甘愿请缨舍命换回寨子的周全。”
他睁开眼,眼中满是坚决,接着说道:“但如果我的主子将我视为毫无尊严的、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即便我命薄如纸,我也绝不甘心被人如此轻贱。”
第60章 千军万马
一个月后,我与郑平,两人两骑,一路疾驰向北。
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可能是我这一生中永远永远都不愿回忆起来的一段故事。
一个月前,我与如修提起推翻刀应谋一事。
如修的行动力很强,很快,他就联络好了刀应仇。
刀应仇一直都想杀掉刀应谋,占据佛刀寨。如修此行正中其下怀。
佛刀寨里,一心为寨主刀应谋办事的,恐怕只有如修和英年早逝的使节长两位。如今使节长被害,如修又对刀应谋彻底心凉,佛刀寨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巫师、长老、纳苏三股势力,这三股平日里只顾谋私利的势力,在筹谋多年的刀应仇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刀应仇亲手割下了亲兄弟刀应谋的头颅,将士们围着他欢呼雀跃,我与如修则冷静地站在一旁。
刀应仇念如修功勋卓著,想把如修留在自己身边做事。可如修却婉言谢绝了。
如修指着我,对刀应仇说:“真正有功的不是我,是这位陶姑娘。”
刀应仇连忙端起酒来敬我,我也急忙起身回敬。刀应仇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豪爽地要我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表示感谢之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我的要求:“昔日您曾与湘西的香留结盟,虽然您夺回佛刀寨并未借助香留之力,但对昔日盟友也总该有几分义气。我请求您派人到湘西助阵香留。”
刀应仇大喝一声“好”,就此答应了我。
很快,我、屠剑西、几百名刀应仇的手下,踏上了前往湘西的路程。
如修将我们一路送到云南边境。
我问他为何拒绝刀应仇的留用,如修淡淡笑着说:“我是个背主弃义之人,名声已经臭极了。还是早早离开这里,躲回中原去罢。”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露出羞赧而细微的笑容,说:“而且,我要当爹了。我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就回中原,去过太太平平、安安生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