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岭长眠之处」。
沈飞被这几个字瞬间刺激的泪目,胸腔中的哽咽,怎么都咽不下去。
周宴听到脚步声,回身淡淡说了句:“来了。”
三人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碑台上,一一摆好。
沈飞一边把烟一根根放好,又把糖纸撕开,一块一块的放在离她名字最近的地方。
“你从小就怕疼怕苦,吃个药跟要了命似的,每次我都跑到阿姨那里偷偷抓几块糖给你,你说吃了就不疼,也不苦了。”
他顿了顿,抽了抽鼻音:“今天带了很多,你慢慢吃。”
他说话间,已经扒了六七块放在那里,扒着扒着又忍不住掉眼泪,索性抬手擦了一把,狠狠抽了一下。
“多吃一点……我下次还带给你好吧?”
“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很黑,你会不会害怕啊……”
沈飞越说越止不住眼泪,到最后从开始的小声抽噎,倒了悲恸的哀嚎泪奔,讷讷的说着:“我的岭子,你要心疼死哥了……”
其余在场三人,均是被他的情绪感染,本就沉重的心思,顿时变得更加哀痛。
沈飞颤着手抓住周宴的胳膊,嘴角抖了半天才问出口:“周警官,你说被炸死会不会很痛苦?”
她那么怕疼,当时会不会很害怕呢?
他从来不敢深想这些事情,真的不敢,打从心底里觉得发怵。
他的岭子,怎么会是那么惨烈的一种死法……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
周宴别过头往远处看去,过了很久很久才摇了摇头:“不会的,应该很快。”
这样一句话,对沈飞来说,像是莫大的安慰,起码……最起码没有那么痛苦。
路战和顾远风是在沈飞开始扒糖的时候过来的。
之所以没出声,是不忍打扰。
顾远风轻咳一声,捧着花束,往前走去,沈飞从悲痛中回神,看到他,便也看到了他后面的路战。
顿时那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怒气和恨意迸发出来。
他冲到路战的面前,抬手就是一拳,直接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他躲也没躲,身形晃了晃,又站直了身子。
好像为了方便沈飞再来一拳似的。
“你给我滚!”
江小辉和顾远风跑过来拉住了他,出言喝止:“你干什么!打不够了是不是?钟岭的死我们都很难过,但也不是战哥的错啊!”
顾远风说完,被沈飞一把甩开。
“不是他的错?不是为了救他未婚妻吗!!你再问问他,跟岭子好着,又跑去订婚是为什么!?”
他这话一出,在场人即刻怔愣。
其实这事儿,除了顾远风,其他人都知道些端倪,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路战。
“他说的……”
路战抬头直视他,目光没有闪躲:“是真的。”
顾远风一时脑子都跟不上转了,讷讷问道:“为,为什么啊……”
他这一个为什么,涵盖了很多很多的问题,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
而不管为什么,他却连路战跟钟岭好了这一件事都不知道。
沈飞见他并不否认,怒气也丝毫没有减弱:“就她最傻!还相信你!觉得你有不得已!你有个屁的不得已!你就是想三想四!姓路的你他妈该死你知不知道!?”
路战盯着沈飞,重点停留在了那句,她相信你,觉得你不得已。
原来,她都知道啊。
即便知道他那样欺瞒了她,跟别人订了婚,还是选择相信他啊……
路战越过众人,看向了那座黑色冰冷的墓碑,这下面埋着他爱的人,但她尸骨无存。
他的嘴唇动了动,讷讷回了一句:“知道。”
他知道他该死。
可还有没做完事的,所以不能去死。
沈飞立刻就再上来打人,场面一度混乱的不成样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谁说了一句:“还想让她死也不得安宁吗?”
然后,再没有人出一点动静。
天色渐暗,所有的人都走了,路战蹲在墓碑面前,来回反复看着那行字。
「钟岭长眠之处」
他想起沈飞剥糖纸的时候,嘴里念叨着,她怕疼,怕苦,怕黑……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生扎在了他的心上。
她怕这些,他居然从来都不知道。
其实他对她到底都了解了些什么呢?
又似乎一无所知。
她表露过的,最多的,唯一的就是,路先生,我喜欢你啊。
路战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从兜儿里翻出一包烟,拿出一根儿,点上,放到了钟岭的碑台上。
又慢慢点着一根儿放到自己嘴边,他不敢再去看墓碑,抬脸凝视远处,漆黑压抑。
今年冬天连一场雪都没下过,天气却总是阴阴沉沉地让人不痛快。
他并不愿意用‘尸骨无存’这四个字来完结钟岭的一生。
当时的爆炸太过猛烈,除了烧焦的残骸,一无所获。
他闭上眼,脑子里时常闪现钟岭最后对他的那一个凄美绝艳的浅笑,她什么都不在意了,不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