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战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里面没有商场厮杀,也没有什么人需要应付。
只有他和短发姑娘。
她一张脸有点冷冷淡淡,但笑起来特别的好看,眼睛像一弯小小的月牙,两个小酒窝浅浅的,她问,嘿,我喜欢你,你喜欢吗?
路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喜欢的要死。
那天旧厂房在一声巨响之后,轰然倒塌,除了先一步被救出去的白苏苏之外。
无一幸免。
路战被压在楼体下,砸了个半死,其余再无生还。
在加护病房里的第十六天,路战渐渐苏醒,路小雨慌里慌张的就起身去叫医生来。
检查过后,他生命体征平稳,一切都在恢复状态。
他双目微微睁开,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幻化成了一片火海,烧的四处都是灰烬。
连同他的短发姑娘。
他唇角动了动,轻轻吐出个字来,路小雨没有听清,她俯身靠近一点,耳朵贴在他的嘴边:“你说什么,哥?”
路战的眸光依旧涣散,没有半点生机:“疼。”
路小雨一听他喊疼,忙又问医生:“我哥说疼,是不是伤口有什么问题啊?”
医生掀开被子查看了一下,皱眉道:“都已经在恢复阶段了,按说不应该。”
路小雨不服,急切的又贴近过去:“哥,你哪里疼?告诉我。”
路战抬了抬胳膊,左手食指点在了胸口的位置,胸腔中原本缓慢跳动的心脏冻成了一块冰,片刻之后狠狠的爆裂开来。
让他连呼吸都不能继续。
“这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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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战这一次的伤养了足有半年。
就是偶尔眼睛会不太好用,时常会有灼痛感,医生说是被烟熏的后遗症,也需要慢慢静养。
除去刚醒来的那段时间,他会经常神思恍惚,之后其实还算正常。
话也不多,就连表情都变的很少。
路小雨觉得她老哥,这次是真的受了天大的打击了,但也不敢多问。
b市的春天很短,短到还没有看清楚花开,便看到了一地花落。
路战的生活成为了上班,加班,加班,加班的单一模式……忙忙碌碌,似乎变得很忙很忙,忙到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什么其他的事情。
他用了最短的时间,迅速整合了海虹集团的资源,重新包装推出市场。
之前定好的智能产品开发,进行的如火如荼。
年中,国家出台了几项政策,都是专门扶持智能项目的,他也因为大获成功。
几个月之后,路氏上市,轨道行驶稳定,一切都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几乎吃住都在公司,就连路宅都很少回去了,没有人知道他哪里有那么多事情要忙?
他一天有将近二十个小时都在忙工作,一时一刻都不敢闲着,因为一旦闲下来,就会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想到很久很久以前,想到很多很多。
总是无法自拔。
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只等着将他吞噬。
骨头渣子都不留。
宋秘书拿着冲好的茶,放到了他桌上,犹豫半天,还是劝了一句:“路总,明天元旦了,早点回去吧。”
自从他受了伤,路家二老和路小雨就都回来了,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在家的时间却屈指可数。
路战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脑屏幕,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行,那让钟岭……”
他话未说完,原本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手指倏尔停住,他的手抖了抖,然后紧紧攥住,许久之后才朝宋秘书挥了挥手。
宋秘书是一个字都说不了了。
鼻腔中涌过一抹浓重的酸涩,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
直到关上门,才赶紧找了个地方,抹了把眼睛。
其实这一年来,路战很少会提及钟岭的事情,也没人会缺心眼儿似的去提。
他嘴上不说,不表现,好像真没那回事儿似的。
但宋秘书是一天一天的看着他的变化,他不会再吓唬他,不会在歇斯底里,也没有了任何情绪。
好像一个行尸走肉,除了把公司做大做好,日益强盛,其他的……
甚至活不活都不要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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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是钟岭的周年忌,沈飞一早,还有平常她爱吃的一点东西。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爱吃。
但是她到底爱吃什么,他居然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又觉得难过,怎么当人家青梅竹马的。
江小辉在楼下等着他,他收拾了个差不多就下去了,袁洁也在。
三人互相点了点头,心情都有些沉重。
一路驱车到了郊区公墓,沈飞提着东西的手开始瑟瑟发抖,他现在时常都觉得难以置信,会想起来怎么临走还好好的人,回来就剩下一把烧焦的骨头呢。
不应该啊。
三人一路到了钟岭的墓前,那里已经蹲了个人,等到走近,才发现是周宴。
他拿了一束白色的花放到了碑台上。
手里的一块四方手绢,在墓碑上擦了擦。
原本染了些灰尘的刻字,瞬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