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连忙摆手道:“皇上言重了。”他说这句话的神色之间已如往日,恭谨尊敬得很,哪里还有一丝冷淡的模样。
禾后寒耳力不错,没到地方就听到他师父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真让老夫吃惊,何人竟能伤得了你这下任武林盟主?”
听到这话,禾后寒顿下脚步,脸色一白,转头和崇渊对视了一眼。崇渊本不以为然的样子,抬头却见禾后寒整个脸色都变了,便也皱了下眉头,复又摇头,示意禾后寒继续听。
禾后寒一惊过后,又镇定下来。他知道江盛一直因其绝世武艺和显赫家世被公认为现任武林盟主边锋的继任,但江湖上与他比肩的高手前辈也不乏一二,并不能光听他师傅这一句话就断定对方为江盛。
禾后寒虽然这样想着,心下却隐隐不安,下意识地他屏住了呼吸。
只听那人回道:“青山前辈过奖,此事说来话长,但归根结底,却是晚辈的错。”
禾后寒眼角猛地一跳,霎时有种噩梦缠身的错觉,那声音毫无疑问是江盛的。禾后寒只觉太阳穴嗡嗡作响,心中纷杂无比,他在袭击江盛得手后也曾隐隐担忧过那头被忽略的獗,却不料事情竟真奇迹般地峰回路转了。禾后寒顿时觉得嘴里五味俱全。
崇渊瞅了他一眼,无声无息地绕过了障碍,禾后寒这才猛地回神,连忙跟随其后。他们这一转出来,凉亭里坐着的人就能看着他们了。
禾后寒已镇定心神,只恭敬地遥声道:“徒儿来晚了,请师父责罚。”他刚一露脸,江盛就已然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里闪过不知多少种情绪。
禾后寒并未与他对视,只是象征性地打量了他一眼,转头问道:“师傅要引荐的人可就是这位少侠?”
青山大师点点头道:“不错,这位就是惊流门大公子江盛,”说罢又转头对江盛道:“那就是小徒季瑞声,瑞声是他的字,你俩年纪差不多,便叫他的字罢。他给朝廷当丞相用的倒是本名。”青山大师说话向来这般直来直去,叫人无语搪塞,即便那朝廷的主人,皇帝也在,他也照说不讳。
江盛表情自如,并无惊诧之意,想必是已经知情了,只听他赞叹地道:“从前听前辈提及您这位小徒弟少言且惯用刀,只觉该是一彪形大汉。今日一见,才知竟是这般文雅清俊的书生模样,倒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口气真心实意的,只是听在禾后寒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
青山大师笑道:“他小时候孱弱得很。”说罢起身,竟不去看崇渊一眼,转身丢下一句:“徒儿这剩下的事便交予你自己去做了。”
禾后寒连忙遥拜道:“徒儿知道,师父慢走。”
丞相有何忧(中)
青山大师一走,气氛就沉闷下来,禾后寒目不斜视地站着,江盛也别开了眼,只有崇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两人几眼。
这么僵了一会儿,到底是禾后寒先开了口,毕竟是他有求于人,何况崇渊虽不说什么,禾后寒却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情绪有点变坏的趋势。
禾后寒抬眼对上江盛,波澜不惊地道:“想必江公子一路车马劳顿,神困体乏,不如先歇息一天再做打算如何?”这本是客套话,禾后寒用在这里却是在试探江盛。
江盛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才道:“在下以为此事十万火急,耽搁不起。”
禾后寒听了这话心中半喜半愁,喜的是江盛的态度表明他是乐于相助的,愁的则是禾后寒实在不愿同此人打交道,虽然他知道江盛说得一点没错。朝堂之上风云变幻,若局势动荡,则天下不宁,这的确耽搁不起。这也是他一路马不停蹄风餐露宿不敢有一分懈怠的原因。
他明白公私分明这个词的重量。
禾后寒不再多说,只迈步进了凉亭。崇渊等他走了几步,才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皇上,丞相,”
禾后寒与崇渊刚刚坐定,就听江盛冷不丁这般开口唤道。禾后寒心下急转,江盛这一声传达了很多意思,譬如他已经知晓他们所处的环境与大致情形,譬如他的态度是严肃认真的。禾后寒不做声,只等着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
“青山前辈已告知于在下大致情形,在下想知道你们可有何打算?”江盛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得叫习惯了能从一句话里辨出三个意思的禾后寒颇有些不习惯。
不过他并没有接话,只将目光转向崇渊,这时该将主导权交予皇帝。
崇渊直视着江盛道:“朕以为江公子该是明白的。”
禾后寒顿时找到了习惯的感觉。
江盛缓缓道:“青山大师只说你二人被江湖中人追杀出宫,在下左思右想,以为当今武林唯有滨州七巧教有这个实力。”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但,江湖与朝廷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七巧教如此行事与江湖规矩背道而驰,因此在下推测七巧教里面该是有朝廷的人在暗中操控。”
江盛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接下去的才是关键。
崇渊点点头赞道:“江公子聪慧过人。便不知可否助朕除掉这人?”
禾后寒突然觉得心里有点不舒坦,具体怎么不舒坦,哪不舒坦,他又说不出,就那么抬头扫了江盛一眼,倒没什么别的意思,不想正巧和江盛的目光对个正好。禾后寒这才发现,江盛消瘦了不少,但眼神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禾后寒觉得这人变了,有了点深不可测的味道。但也或许是这才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