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哥这就醉啦?”顾云山愣愣地看着趴在桌上半眯着眼睛的年轻人,实在未料到他酒量如此差劲。

应竹失笑,既而又看了一眼顾云山道:“怎么?有我在,你还怕喝得不够尽兴么?”

“我同你在一起,便觉得很高兴。”顾云山笑着将自己的酒碗递到了应竹唇边。

“好啊,你又耍赖!自己不喝还赖着我喝!”应竹笑骂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那酒。

“我要喝你的。”顾云山说着,端起应竹的酒碗,忽地眨了眨眼睛,凑到应竹耳边悄声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得喝了交杯酒?”

应竹想了一下,道:“交杯酒哪是这样喝的?”

“那是哪样?”

“诶,你这都不知道。”应竹抓起顾云山的手腕来,端着酒碗的手绕过他的手腕凑到唇边来,挑眼却见顾云山低眉喝酒,眼中含着笑,心里便知道他分明是故意的,却也只跟着亦笑了笑,将那碗交杯的烈酒一饮而尽了。

卷六·终章

大漠白日将尽未尽之时,便似一曲方尽的舞娘,提着霞光围的裙裾谢场时,袖底露出来一截冰凉的刀光,最是美艳、最是凶险。

影静静地站在那处,看着数尺之外的道人——他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下喝茶,桌上掌灯,将他一张俊逸的面孔映得有些诡谲——可不是诡谲么?这千百里无垠的戈壁,终年都不见两滴雨,哪来的这生机盎然苍翠欲滴的老树、又哪来的风雅人雕琢个白玉桌搁在树下呢?

段非无将手中茶盏放下,朝影轻笑一声,道:“阿景,许久未见,来,来陪我饮茶。”

“饮茶?怕是吃沙吧。”影冷笑了一声,却是一动不动。他哪会看不出自己追踪途中不知何时着了这段非无的道,眼下这老树石桌,乃至段非无此人,怕都不过是个蜃影幻象罢了。以他性情,真身何处,岂会坦然暴露出来呢?影本是天地灵气所化,对阵法的气息流转最为敏感。这片看起来平凡无奇的戈壁上,却不知段非无做了什么手脚,竟以荒漠为纸,以星魂作笔,画下了一座奇诡的大阵,表面瞧着平和,可实则凶险无比,只怕错了一步,便要坏了这微妙的平衡,万劫不复了。

段非无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却只一笑,敛袖提壶,将桌案上三只空杯斟满,说道:“你在等人,我也在等人,何不坐下喝茶一起等呢?”

影闻言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你说得是。”他说着,缓缓往前踏了一步。他这一步轻飘飘的,落下时,却像有缩地成寸的功夫似的,已落在石桌前不到一尺。

他这一步正踏在阵法气息最弱之处,料想该要破阵而出了。可影却陡然浑身一个机灵,猛地抬起头来,可石桌仍在,桌边两人,一个是那段非无,另一个却作文士打扮,眼底隐有些倦意,见到他,却露出欣喜之色来:“阿景,你果真在这里!”

他眼中的惊喜之意明亮得灼人,既而又埋怨道:“我还当你嫌弃我,不辞而别了呢。”

影看了看那文士,又低头望向自身——当下不过是一团朦胧的影子,哪有甚么人形呢?他张口欲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是做了一个荒谬至极的梦,一朝梦醒,心中生出莫大的悲切与欣喜,尽梗在嗓子里,半晌也只长唤了一声“心宁”,叠着千回百转的委屈与庆幸,恨不能扑进他怀里哭上一场——可究竟委屈什么、庆幸什么,梦痕已逝,一下子却又记不清了。

影心念一过,一肚子话到嘴边,却哼道:“我出来玩,还要告诉你么?”

成心宁对他心性倒是了解,当下颇为无奈地笑笑,扭头朝段非无拱手道:“此番多谢道长了,不然我当真找不到他。”

段非无笑着收了桌上的算筹,客气道:“一点小伎俩,能帮上忙自是最好的。这倒奇了,它故意藏匿于此,呼呼大睡,是跟你闹别扭不成?”他说着,目光掠过那隐约有了人的模样的影子,又看了一眼成心宁,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了起来,“成兄,恕我直言,这鬼怪看起来十分喜欢你,这对你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怎么就不是好事了?”影忍不住嘟囔一句,眼神与那段非无一对,心中一悚,下意识便要出剑,却又哪来的修为?他是隐隐记得梦中此人罪大恶极,可做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

成心宁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对段非无道:“多谢段兄提醒,只是阿景同我一起生活已逾十年,他心性像个孩子,有时顽劣了些,但却并非邪恶妖物的。更何况许多事都是我教给他的。你若说他心性不好要伤人,这便是我的罪过,怨不得别人。”

他这般回护,影心中自是高兴的,那一团雾翻滚了两圈才悠悠地定下来,又颇为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才不会。”

“我晓得的。”成心宁伸手虚托了一下那团影子,低声安抚道。

段非无思虑片刻,却道:“成兄,这鬼怪离家出走,可是头一回?”

“是。”成心宁点头。

段非无道:“嫉妒与占有欲是恶的来源,成兄,他日若酿了什么祸事,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既而又盯着影,冷然道,“你成妖不易,可若为恶,贫道可不会体恤你。”

影下意识往成心宁身后躲,一团黑影乍浓又淡,混混沌沌地涌动着,显然是心绪颇不宁静。段非无却不多说,收回目光来,一甩拂尘,又对成心宁道:“若无他事,我先行一步了。”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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