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当然不希望幕后主使是夫人。
我到了开封,见了阿娘最后一面,虽然她也不知道她的儿子来见她了。
然后我收到了夫人的密信。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写这么多字给我。
虽然是要我牺牲,但这原本就是我一直准备的事情,真的没关系的。
夫人说,她要给公子找一个新的,很年轻的替身。用一个活人当替身,不如用一个死人当。一个世上已经不存在的人,谁也不知道他是谁,那么夫人说他是公子羽,他就是公子羽。
我突然很高兴了,这证明夫人对阿良还是信任的。
我端详镜子里那张良景虚的脸,完全接受了要用这样一个模样去死的事实。
送密信的人还身怀绝技,用了一晚上给我刺青——
夫人想的很周到。
阿良那一身的刺青,看起来很迷人。针尖入肤,很容易麻木的疼痛,不知道阿良当年——是谁给他刺了那一身呢。
还有一瓶香气诡异的药水。
那真的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能把我的眸子变成阿良那种颜色。
那香气是带着辛辣味道的。
夫人信中却言说:入目则盲。
也就是说,我看不到自己和阿良一模一样的样子了。
所以我就犹豫了,盯着镜子移不开眼睛。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的,比如想再见见良景虚。他若知道我要赴死了,会不会救我呢?
只要没有江熙来,他一定是喜欢我的。
我做了很多任性的事情。我害他失明过,害他发烧,害他吐血……
但是他不希望我死。
阿良就是很心软的人,只要对他好,他就会被诱惑。
所以他也会被萧四无诱惑。
四龙首的确比我沉稳多了,有很多东西是他可以而我给不了良景虚的。技不如人,我只能认输啊。
我知道阿良现在身体不好。有江熙来在,他就不会好。所以我也决定,最后帮四龙首一个大忙。
我打扫了归堂旧址,准备了临别礼物给他,然后却出了意外。
江熙来找上来了。
我突然很想直接跟他同归于尽,却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已经不能按照原计划走,只杀一个江熙来就太对不起夫人了。
私心又想着,良景虚会不会去救我?
如果他去了,岂不是就可以见他一面?
每个人都会盯着我,江熙来当然也是。
我拟声唤他,就能让他又惊又怒。
我说——
“万里杀不是恨死他了吗?可惜你们恨错人了,那天站在血衣楼上的是我不是他。”
那事情已经有点遥远,江熙来却一定记得那晚他潜入血衣楼后听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阿良在东越是如何面对他的,想必是一头雾水,满腹狐疑。
我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愧疚。然而江熙来不该愧疚?
就算诡计深不可测,也只能怪上当的人蠢!
“你站在窗外的时候,房里的人也不是他——”
唐竭一把扶住了他,紧蹙着眉头,恐怕完全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江熙来一定懂,所以脸色灰败至极。他在东越做过什么?
我不知道。
我问了萧四无,他也没说。
但是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残忍无数倍。
否则他的表情不会这么惊痛。
阿良好几次在梦里唤他的名字,听起来真是让人羡慕啊——
可这两个字在我看来真是无比可憎。
那个人也能抱着我,亲吻得非常温柔,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心里必定在想着江熙来。
他忘了江熙来的那几天,真是无比美好的日子。他肩上的剑伤也终于消失了,那是江熙来冲动的证据,明明看着就难过,他也要留着,还把它当成自己伟大的证明——
你如此伤我,我也可以原谅你。
难道这不伟大?
在我看来当然不,这只是他倔强地自虐而已。
现在江熙来在发抖。
“你在东越做过什么——”
我问他。
江熙来一把挣开了唐竭,剑锋指着我,或许是阿良的模样还在我脸上,仿佛被什么灼烫到了,长剑立刻从手里掉下去。
他是恍惚了,他多少次这样用剑指着阿良,却都做错了。
唐竭并不蠢,他听得出来我话里的意思,拎过江熙来问他——
“东越是什么意思?你把他怎么了?”
我埋头开始笑,“唐公子何必多此一问——”
唐竭生气起来毫无唐门公子的风范,扯着江熙来猛晃。
“你知道他怕什么——你做了什么?!江熙来!”
我曾将良景虚压在身下威胁他,他恐惧至极,呼吸都是颤音,我就立刻心软了,所以我没狠下心做的事情,他的江熙来狠下心做了。
可是同样的事情,合欢做了恐怕就不能原谅,江熙来做了他就甘之如饴是不是?
冷霖风冲进来拉人,眼前一片混乱,胸口全是酸楚的压抑感,要是阿良在场,会是什么反应?
抱着江熙来说——
没关系啊,我可以原谅你——
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
他就是这么贱是不是?!
双臂麻木得很,墙壁好像是软的,靠也靠不住。
若当年在东越,沙华没有不辞而别,尤离复明后看到我——
悔不该当初,就是这种感觉。
阿良真的没有来,我倒很欣慰,他学会服从夫人的命令,理智地选择明哲保身,他就可以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