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离点头,“你说,属下洗耳恭听。”

萧四无笑道:“江熙来是什么样的人,萧四无又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清楚?”

尤离道:“都清楚。”

萧四无道:“我看你一点不清楚。简单说,江熙来对一个人好,是太常见的事情。萧四无要是对一个人好,那简直是奇闻——你该觉得自己很荣幸,对不对?”

尤离道:“属下万分荣幸,四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萧四无冷笑,手心力道一狠就让人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良景虚你听好,任何以报恩为目的的施舍都是骗人。你也是被人骗过的,该知道这是多让人憎恶的事情。”

身体相触已能让他心颤,只能深深呼吸来压制脑中灼烫,尤离道:“好,我失言了,你放开行不行,疼——”

萧四无一松,“好啊,你学会说疼了,可喜可贺。”

“疼这个字之所以能存在世上就是让人疼的时候说的,前人造字不容易,良堂主不要辜负才是。”

尤离接连点头,“已过子时了是不是……”

萧四无道:“嗯,怎么?”

尤离淡淡叹一口气,“没怎么,困了而已。”

萧四无仿佛有点生气,“江熙来能把你的气性都消磨完了,你不用天天问别人要不要把你扔了——你该跟我说,若我把你扔了,一定会后悔的。”

尤离轻笑,“江熙来会不会后悔?”

萧四无闷声道:“他早就后悔了。”

尤离阴测测地笑,“五毒冤我,江熙来弃我,夫人利用我而已,好在我还有利用价值,不过燕南飞和玉蝴蝶的昨日就是我的明日,四公子,有花堪折直须折,等到花谢了你就只能去葬花了!”

萧四无道:“彼此彼此,都是棋子,谁先谢还不知道。”

花景繁盛,晨起夕来,萧四无拎着一把水壶浇花,尤离要的药材都送去了,人再出来时已有蛊师相候,尤离冷目,“四公子不信我?”

萧四无道:“谨慎点总是好的。”

蛊师抬手而探,复而回道:“回四公子,同心蛊已解了。”

萧四无点头,“你可以走了。良堂主——”

尤离静静走过去,桌上已放好药,深褐色,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乖巧地喝完,坐在桌前如坐在画里。

牡丹惹人醉,此时此状,闲情雅致,有侍女在旁边弹琴,低吟浅唱,让他突然想起合欢——

能唱歌能弹琴,能舞剑能吟诗,这样的人是不是会比较讨人喜欢?

他缓缓到了那侍女身后,姑娘立刻恭敬起身,尤离按她坐下,轻问道:“姑娘善琴,可以不可以教教我?”

萧四无已遥遥道:“学那些做什么?”

尤离道:“你不喜欢?”

萧四无道:“我喜欢良堂主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些,何必要去学?”

尤离淡淡一笑,“这话很好听……”

萧四无道:“真话也有好听的,不一定都殇。”

尤离折了一枝梨花白,扫了一眼嫣红姹紫,靠在雕栏边发怔,萧四无道:“待在府里闷得很是不是?要不要出去逛逛,让万奔远远跟着你。”

尤离道:“那你呢?”

院口的万奔忙道:“良堂主,四公子若跟您一道……”

尤离很快明白,“四公子在洛阳人眼中恐怕是个煞星,所到之处人人避之不及?”

萧四无道:“差不多,所以你自己——”

尤离已道:“罢了,我不想出去。”

万奔与萧四无对视一眼,后者抬头看着春光满天,叹道:“在这儿等我。”

片刻后刀客眼前白纱迷蒙,衣角飞花缭绕,浅白绣了莹黄,配尤离一身浅碧正好。

尤离道:“遮遮掩掩的,不合四公子性子,何必呢……”

萧四无道:“萧四无的样子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见的。”

万奔远远跟在后面,街上熙熙攘攘,馥郁一路绵延,尤离真从未见这样繁丽的花朵盛放之景,牡丹园里游人众多,还有画师文人迎香提笔,人比花娇,天空也好像都被花色浸染。

尤离道:“四公子是看着这些胜景长大的?”

白纱遮掩下看不清萧四无的表情,“没有,我是看着刀长大的。”

尤离微微一叹,“那真是可惜。”

萧四无道:“听闻云滇曼珠沙华开得最妙,你是看着它们长大的?”

尤离道:“没有,我看着刀长大的。”

萧四无笑声就起来了,“所以,有何可惜的?”

万奔候得远远的,忽见下方一画师画毕两朵娇红,抬眼观得尤离站在上边,略一停笔就开始勾勒。

尤离正侧身去触面前一株梨花白的枝叶,萧四无扫过下方,见万奔已动,抬手而止,万奔便低头又退回人群里。

许是满园□□花语真的舒缓心结,晚饭后尤离声音温和很多,两两相对时也多融洽,夜色渐起时尤离就困倦,语气又疏离。

“四公子该回自己房里了。”

萧四无戏谑而笑,“为何?”

尤离道:“我自己能睡得着。”

萧四无沉默片刻一把推他坐下,突然心思一转,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良景虚,我若白头,你觉得如何?”

尤离僵硬抬头,“何意?”

萧四无抚他耳际,立刻被人躲开,诡异一笑便道:“公子风度翩翩,夫人和白云轩还是对他一头白发耿耿于怀,青丝成雪,会是什么感觉?”

尤离避开他气息,冷笑道:“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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