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听我个糟老头子顶啥用处?你呀,歇够了就走吧!过会子兴许落雨停渡船呢?”老汉丢下这么两句话,也不等展昭反应,敲两下桌子,转身又去扇茶炉子了。
万里晴空,拿什么落雨。
可是总算找着了个上佳的借口,可以不用瞻前顾后那么多了。展昭将碗里剩余的水一口喝干,留下茶资,扬声道了个谢,解马东去。
一路向渡口,几乎步步都有专人候着迎接“展爷”。过渡进岛,展昭被一路引到堂屋坐了奉茶,拜见过几位岛主,才得知原来白玉堂此刻不在岛上。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啦!”等着卢方和展昭寒暄完毕,蒋四爷照例抢过话头,“再说就算五弟不在……咱们四个,论年岁也当得起展大人一声‘兄长’,这才良辰美景
的,大家一起过节么!”
话是那么说没错,展昭心中暗叹一声:“多谢蒋四哥——可不知白五弟急切离岛,竟是有何要事么?”
“哈哈哈哈——”这边话音未落,徐庆早一拍茶桌,指着展昭笑道,“你喊他‘五弟’!嗬,教他听着了这一句,可不得跟你急?到时候少不得折腾你,哈哈哈哈!”
按说展昭如今都喊白玉堂作“小白”的,前头是接了蒋平话茬才脱口而出一声五弟,谁知竟害得徐三爷乐了个前仰后合,撞着了手边黑瓷茶碗都没察觉。展昭轻咳一声,伸手
替他扶正,也权当遮掩尴尬。
“老三!”卢大哥喊了徐庆一声,可是徐庆笑得欢呢,哪里听得见。
他望向韩彰求助,韩彰却是一声叹,摇摇头:“大哥,你还不明白么?年轻人自要交朋友,咱们只管一边把风、叫好就是了。他们要称兄道弟、或有甚者,别说你我,就算是
汴梁城正中央坐着的那位,他也管不着呀。”
“哎哎二哥,官家的事,咱们还是少议为妙。”原本躲在一边窃笑的蒋平这会忽然摆摆扇子打断了韩彰,又招手示意展昭听他说话,“既是饶了你一声四哥,我就卖个好信儿
给你!咱们五弟么,先前是算着日子上开封,啧啧,这下好,听着说你来江南了,正打开封府撒丫子往回跑呢——不然你多住一两日等等他?我们大嫂刚喊丫头把五弟院子扫出来
备了新铺盖——哈!”蒋平说完了,挑着一边眉头贼笑半声,又缩回位子上笑着喝茶去了。
展昭被他们有心无心地打趣了一阵子,也亏得是走南闯北见识得多,修养得好。他强压下耳根的发热,吸口气笑一笑,抱拳:“便是这样,弟也给几位哥哥见过礼了,还要赶
回开封……”
“急忙忙回什么开封!都跟你说五弟眼看着赶回来啦。”珠帘响处,屏风后转出了卢大嫂。
卢方埋怨地看了一眼夫人,被他夫人瞪回去:“看什么看!早就出了月子这么久了,还不许我出来转转透口气么?”
夫妻恩爱间,本没外人插话的余地。恰好此刻“咻”的一声响起,展昭随着韩、徐、蒋几个朝窗外望去,只见一只搔首弄姿的白老鼠正腾空而起。按远近算算,该是渡头那边
放出的。
“哈哈哈哈,这鬼样子!二哥,你又偏心老五单单做给他一个——改天我也来一筐!”徐三爷笑着捶韩彰,蒋平拎着葡萄溜在一边看热闹。
展昭呢?他扶着窗格在那里想,待会儿第一句开口要说什么好。不觉入神,他全没留意到身后几位岛主在笑闹些什么,也没在乎廊前屋后指指点点偷看的几伙丫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就像树影婆娑中透出的那弯上弦月。
呵,七月初七。
夜色渐深,月下对酌。
酒意三分的时候,一只老鼠爪子搭过去,展昭轻轻挥开他:“下面那么多人呢。”
没错,这是在白五爷卧房的房檐上,月华星辉,顶戴天光。听展昭那么一说,白玉堂乖乖放了手,却把嘴巴凑近两寸笑起来:“猫儿,你想到哪里去了——可说实在的,我原
本打算着,今夜去咱们见第一面那院子的!”
第一面?盗三宝的……开封府衙么!
还没等展昭摔手跳起来,白玉堂又摇着手指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第二面的地方也不错!”说着话,白玉堂丢了酒坛子站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后到的罚酒三缸!”
话音未落,他早一点檐角飞身出去了。
摇头笑笑小白的犯规耍赖,展昭也跟上去。月下纵跃,清爽的夜风带着大海的气息,总是让人豪情勃发的。不一时到通天窟左近,落地。
白玉堂却站在窟外几丈远的地方,脚下钉住了一般。
展昭不明就里,也不远不近站着看他。忽而风向转动,隐隐地听见窟内似有人声响动。
片刻,白玉堂点着脚尖慢慢退回来,掩着口扯一把展昭,示意他跟自己回去。
二人静悄悄跑出老远,白玉堂才停下来,回头,眨一眨眼冲展昭笑:“你猜,那里头,另外一个是谁?”
“另外一个?你是说……”展昭蹙眉想了一回,忽然住了声,似是被自己的猜想惊到。
“对啊,不然呢?”耸耸肩,白玉堂笑得更开心了,“你看,这么好的日子,你我二人也不能辜负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