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箱极大杀伤力的火器,他身处的这个地方,无疑是一个死亡的空间。
而他在这个空间中对上的,却是一个比死亡本身更可怕的人。
“凤凰你下的一手棋,比当年还要漂亮。”
阿那环负手立在仓库中间最高的那层火器箱上,俯瞰横剑於身前的白灵飞:
“我其实一直想再看到这个你。”
“就像那天晚上你在洛水迎着狂风、纵身跳落在我艇上的模样。”
——如果可以,白灵飞想一剑喂过去,至少让这个旷古绝今的疯子能从幻想中醒过来。
可是这一剑他喂不出去,因为阿那环的神识和术力都已经锁死他了——自从拿回在碧阳身上的一半力量后,阿那环从当年尚且会被师父一剑逼落马车的“人”,重新变回了一只足以颠覆人间的术鬼。
他不知道阿那环的力量能有多玄乎,只感觉得出,眼前的压力是他剑术大成以来、战遍各方高手都没遇过的。即使对上他师父又或扶光,他亦不会完全感觉不出对方的虚实深浅,但刻下人在他眼前,他也感受不到阿那环气息的存在﹗
他在面对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不是人能够企及的高度。
阿那环似是在笑,只是那带着笑意的语气异常森然:
“凤凰,你是怎么挣脱傀儡咒的?”
透过这一句,白灵飞就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重点:
阿那环没有从术法上看穿他的把戏。既然如此,他的唯一破绽,便只会是来自黑玄军和漠北五大族。
“长孙晟和我师兄已经快到城外了,你怎么还有閒情在这里废话﹖”他冷冷一笑,“不怕作反的还没解决好,太原已经给中原联军炸飞么﹖”
这是极之巧妙的试探,如果阿那环不知道关外的端倪,只会以为“作反的”是指正在门外的乞四比羽,可是若他知道鲜卑和各族的反抗,乞四比羽这劫库之举也就小巫见大巫了,他的反应也会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不过白灵飞心思剔透,却想漏了一点,他本身是抖机灵的料子,但对着一只活了数百年的“鬼”说鬼话,这试探显然不管用——尤其这“鬼”曾经当过心眼比谁都多的皇帝,在厚黑学上比起景言这隔了近三十代的曾孙还要精湛。
“作反的又何足为惧﹖”阿那环柔声道:“外面已经是我的王卫了,只要他们把这里十分一的箱子搬出汾河,你师兄和长孙晟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灵飞倏然一震。
门外是乞四比羽的凄厉惨叫,随即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嘎然而止——是被利刃封喉的垂死哀鸣。
同样的哀鸣接连而起,只消几下眨眼便已攀上顶峰,这个时候,某一具尸体才砰然倒下,在地上砸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响。
白灵飞不回头去看,也知道门外并非他设想的缠战——阿那环的“王卫”来到,他感觉不到半分气息,待他们将靺鞨兵瞬间解决之后,他还是意识不到仓外来了一队人﹗
即使是世上最顶尖的高手,也没可能瞒过他的五官六感,这些“王卫”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脑海忽然掠过一个令人胆颤心寒的揣测——
“这里不妥当,快走……”
楼之漠半边身浴著血,被砍得没知觉的右手仍提著剑,抢过在“王卫”之前冲了进火器库。
他是想把白灵飞拽出去的,但却被反应过来的白灵飞扯到身后——
一声能刺破耳膜的金戈激响,几乎能震穿整个仓库。他猛然回头,只及看到一道劈开了虚空的剑光。
白灵飞关键时拦在仓门,两手握住九玄挡在了他前方。
白芒如电,照得一切幽暗和阴霾无所遁形。
楼之漠仿佛是被眼前的情景悚然惊住了,愣是他见惯了腥风血雨,两颚一时间也没能合上来、嘴里更没能发出半个字。
阿那环的上百“王卫”,披着人的躯体,却有著鬼灵般的气场。那群“王卫”神情苍白呆滞,双脚是飘起来的,带起清一色盖头的黑斗篷,也不见他们的手从衣里抬起,每个人身前便凝起了一把半虚半实的兵刃,随他们目光所向,在半空中兜头全数劈落在九玄上﹗
极北冰渊的玄铁与百把影刃撞出连串星火、近乎绚烂地眩目,九玄上密密麻麻都是刀刃,剑身逐渐泛起一阵难听的刺鸣,已是剑断的先兆。
有些什么好像先抵受不住了,“咔嚓”一声裂响,白灵飞此时一个踉跄,不自后退了一步。
楼之漠借著他双脚错开的角度,在石地上看到一滩殷红的血。
“是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逆我者亡。”
白灵飞不能回头,但楼之漠却替他回了,正好便看到阿那环从箱顶飞身而下,一掌轻飘飘地拍了出去。
白灵飞无法感知到阿那环本人,却是如有目见地捕捉到阿那环攻出的那一招,强忍两手腕骨皆断的剧痛,低声喝道:“快闪开﹗”
闪开的当然不是他自己,他是想要绝对抵不住阿那环一击的楼之漠闪开。
——其实他和楼之漠之间算不上什么生死情谊,但也许天生确是欠打的命,总有数不清道不尽的东西让他甘愿挨打。
他从拓跋灭锋手上以光明正大的传承接过九玄剑、也以一桩见不得光的交易接过鲜卑族,既然接了过去,他就要保住楼之漠直到走出太原为止。
楼之漠听到他的一句,没有闪开,反而逆着掌风,右手刀瞬即交到左手里,从下斜划而上。
“不自量力。”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