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那天乡政府放了年假。马长生早已买好了回家的长途汽车票。他提着一个皮箱,里面装着捎给父母和妹妹的礼物。想到妹妹马长香,马长生脸上了绽起笑容。马长香今年23岁了,记得自己八月底离开家乡的时候,村子里已有人到自己家来提亲。这丫头长相标致,活泼好动,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加上手脚勤快。这样的女孩,在乡下极其被人看重。
身着藏青色西装的马长生走进市区的两站广场外的道路上,路上连碰着几个流莺,脂粉涂抹得既白且厚,遇到马长生这样的帅小伙儿,她们一个个拦着他,尖声问道:“住店吗?很便宜的,50块一次。”她们也不说50块是住宿费,还是放炮的钱。最后一个更是离谱,她冲上来抓住马长生的胳膊,两眼放光地说道:“大兄弟,住店吧。今天图个利市,只要你够能干,不收你的钱。”
马长生逃也似地避开了她,这时,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叹息了一声,“唉。”那语气里似乎有怒意,马长生不由地朝着那边看去。只见那边叹息的人也正在看着马长生这边。她穿着件紫貂皮大衣,下着黑裙,裙下是粉色打底裤,一双高帮的女式皮鞋穿在脚上,模样既时尚又高贵。她那圆圆的脸儿微微向上扬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流莺。看模样,她应该有30近40,岁的年纪了。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年轻男子,拎着个手提箱,低眉顺眼地看着这位妇人。
妇人看到马长生看着她,似乎对他有了些兴趣,她扬起手来,向马长生招了招。马长生愣了愣,出于礼貌,他还是向妇人那边走去。
妇人身边的年轻男子低声叫道:“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妇人瞪了一眼,生生地把后面的字吞到了肚子里。男人用着谨慎的目光看着马长生。
“您好,有什么事吗?”马长生快到妇人跟前时,他发声问道。妇人身上的香水味儿极浓,但却远非刚才那些流莺身上的香味儿。这个妇人身上的香水味,一点儿也不刺鼻,距离她越近,她身上的香气反而淡了些。这个情形,不由得马长生啧啧称奇。
“她们问你什么?你为什么要跑?”妇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马长生。她的眉眼边梢,隐隐有了鱼尾纹,但这不影响她的魅力,相反,越发衬托出女人的成熟与干练。
“她们叫我住店呢,”马长生笑了。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可是大清早呢。
“你赶路出门,还是就是本地人?”妇人点点头。她猜得到刚才马长生遇到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之所以叫他过来,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想看看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否准确。
“算是本地人吧,”马长生答道,“刚放假,现在回老家过春节。”
妇人哦了一声,她打量了一下马长生,又问道:“刚放假?你是公务员?老家在哪里?”
马长生感觉对面的女人绝对不是普通人。首先,她的穿着费用,估计说出来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再者,她说话时身上那种气场,也不是一般人拥有的。举止得体,貌似亲近,却又隐隐让人察觉距离。这样的人,应该是官场中人。而且职务不会太低。
马长生对妇人做出了初步的判断之后,更加显得彬彬有礼,“我是事业编,借调在乡政府在忙。老家在高阳市高阳县。”
听到马长生说他是高阳县人,妇人很是惊讶,她忙用方言说了一句你在这里还好吗?
马长生愣了愣,也用方言答道:“过得,过得。”过得是高阳县的方言,意思是说不错。妇人刚才问话,用的也是高阳方言。这就表明,他们很有可能是老乡。
果然妇人惊喜地答道:“没想到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情况,竟然问到了老乡。我也是高阳人。”
“哪个县啊?”马长生问道。
高阳市下辖五个县,是个地级市。
妇人摇头道:“不,我暂时住在市区。”她这么说,就减少了话语中的优越感。市区的人,面对县里出来的人,总是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妇人措辞巧妙,可见一斑。
老乡见老乡,虽然陌生,但在异乡,显然有着很多话题。妇人问了马长生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之后,告诉马长生,她叫陈子瑶,来到这里,也是准备坐车回家乡的。
“我还没有买票,小贾,你去问问还有没有长途汽车票,买一张和小马同一车次的,我和他结个伴,”陈子瑶面对那个年轻人说话时,显然更像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