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僵在原地,尚未答话,房间中央,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并不陌生,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又是被压在桌上的封恶乾坤袋躁动起来,掀翻了茶壶茶盏,这次更凶猛,三只一起动。
昨夜他们一个醉得一塌糊涂,另一个被折腾得一塌糊涂,自然,又把合奏抛到脑后去了。魏无羡正有点担心蓝忘机惊吓过度一时冲动,失手把他当场刺死在床上,忙道:“正事,来来,我们先干正事!”
他抓了件衣服披上,滚下床,朝蓝忘机伸出手,那样子看着就像要去撕他的衣服。蓝忘机还没缓过劲儿来,倒退了一步,被脚底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原来是躺了一晚上的避尘剑。
小小一间房里,一片兵荒马乱人仰马翻。魏无羡把手伸进蓝忘机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只笛子,道:“含光君,你不要害怕嘛。我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只是你昨晚抢走了我的笛子,我得拿回来。”
蓝忘机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似乎很想追问,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细节,但他习惯先做正事,强行忍住,收敛神色,先与他合奏了一曲《安息》。
三只封恶乾坤袋,一只封着左手臂,一只封着双腿,一只封着躯干。这三部分的肢体已经可以连到一起,组成一具身体的大半部分。它们相互影响,怨气成倍增长,这次居然一连重复了三次《安息》才见效。待三只封恶乾坤袋都渐渐平静下来之后,魏无羡解开其中两只,从一只里抖落一条手臂,另一只里抖落一副躯干。
这次,左手指向的方向是南方,偏西。指引的对象,不是右手,就是头颅了。
魏无羡穿好了衣服又是一派人模狗样。谈起正事来一本正经,或说是故作正经:“希望下一步找到的是头颅。这样你们家画个像,或者发个帖让大大小小世家都去看,很快就能弄清好兄弟的身份。”
可他这人正经也维持不过几句话,转眼又笑嘻嘻地道:“话说回来,好兄弟练得不错啊。”
那副躯干套着的寿衣衣带已散,领口斜扯,这是一个青年男子坚实而有力的躯体。魏无羡此言甚为实在。蓝忘机立刻把它又收回了封恶乾坤袋中,打了三个死结。
魏无羡知道他听不得这样的轻佻言语。但跟从前一样,越是听不得,他越是想说。打完结、收好乾坤袋后,蓝忘机看着他,虽仍是面无表情,眼里却满满的欲言又止。他故意道:“含光君,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还担心?信我啊。昨晚我真的没有把你怎么样,当然,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蓝忘机道:“……昨夜,除了抢笛子,我……”
魏无羡道:“你?你还干什么对吧?也没干什么,就是说了很多话。”
蓝忘机:“……什么话。”
魏无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就是,嗯,比如,你很喜欢兔子,之类的。”
“……”蓝忘机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魏无羡体贴地道:“没事!兔子那么可爱,谁不喜欢。来,含光君,你好好洗漱一下,洗把脸,喝点水,咱们下楼就出发啦。我回隔壁去了,不打扰你了。”
走出房去,关上门,他站在走廊里,好一阵无声的捧腹。
蓝忘机似乎被打击到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出来。在等他的过程中,魏无羡悠悠然下了楼,出了客栈,坐在台阶上,眯眼晒晒太阳。晒了一阵,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从街上跑过。
最前面的一名小童跑得飞快,手里拽着一条长线,长线的尽头,一只风筝不高不低、上上下下地飞着。后面的小童拿着小弓小箭,一边吆喝,一边追赶着那只风筝射。
这个游戏,魏无羡从前也很爱玩儿。射箭是每个世家子弟的必修之艺,但他们大多不喜欢规规矩矩地射靶,除了出去夜猎时射妖魔鬼怪,就喜欢这样射风筝。每人一只,谁放得最高、最远,同时射得最准,谁就是赢家。这个游戏本来流行于仙门各家族年纪尚小的子弟之间,流传出去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很喜欢,只是他们一支小箭射出去的杀伤力,却不比这些技精材优的世家子弟了。
当年,魏无羡在莲花坞时,和江家子弟们玩射风筝,拿了许多次第一。江澄则常常是第二,他的风筝要么飞得太远,箭射不到,要么射到了,却不如魏无羡的风筝飞得远。他们的风筝大多数都做成一只飞天妖兽的形状,颜色艳丽铺张,血盆大口大开,垂下几条尖尖的尾巴随风乱摆,远远看着,鲜活生动异常,还有些狰狞。魏无羡的那只比别人的大整整一圈,是江厌离给他画的。
想到这里,魏无羡嘴角噙起了浅浅笑意,不由自主抬头,去看这群小童放飞的那只风筝是什么样的。只见它圆圆的一大片,是金色的,垂着几条长长的穗子。
他心中奇怪:“这是个什么东西?烧饼?还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妖怪?”
这时,一阵风吹来。那只风筝飞得本来就不高,又不是放在开阔地带,一吹就坠了下来。一名小童叫道:“啊哟,太阳掉下来了!”
这片圆圆的金色东西,原来是太阳。魏无羡登时明白了。这群小孩儿,多半是在玩模仿射日之征的游戏。
此地是栎阳,当年岐山温氏家族鼎盛之时,到处作威作福,而栎阳距离岐山不算远,本地人必然深受其害,不是被他们家没关好的妖兽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