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唐子禾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色彩,扭过头看着那张令她笑过多少也哭过多少次的脸,痛楚再次袭上心头。
“秦堪·你是来嘲笑我这个败军之将的吗?”忍住心痛,唐子禾俏脸闪过讥诮。
秦堪苦笑道:“我没那么无聊,你我各为主时不妨各出机谋,各凭手段如今尘埃落定我再来嘲笑你!饣事我大概做不出来……”
唐子禾沉默,眼泪扑簌而落。
“兵败城破之时,你们为何要救下我?让我陪着无辜的百姓死去不好吗?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罪孽之万一,为何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说起无辜百姓,秦堪的语气不觉有了几分冷意:“三千余百姓死于此战,你就算要死也该留一句交代吧?”
唐子禾泣道:“秦堪,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早想放弃攻城之时我的帅旗已倒下我都未曾想过将它再扶起来,城墙已塌,援兵不至,我已心灰意冷了,然而一位普通的老百姓不顾生死将我的帅旗重新立了起来……秦堪,你我皆是领兵之人,你告诉我,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你我还控制得住局面吗?攻与守已不仅仅是主将的意志而是两支军队的意志!秦堪,我拦不住百姓的慷慨赴死,真的拦不住啊······”
“你在为自己开脱?”
唐子禾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我开脱什么?城破之时我已没打算活着我有必要开脱什么?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霸州百姓这些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百姓们早已没了活路我唐子禾站出来,为自己的野心也好,为黎民百姓的福祉也好,总之他们看到了盼头,所以愿意为我赴死,朝廷兵锋势不可挡,城破之时我已无力保住百姓于是拔剑自尽,这就是我给他们的交代!”
激动地看着秦堪唐子禾泣道:“秦堪,我从不否认我有错,我对百姓造了孽,所以我只能自尽偿命,然而凭心而论,这些百姓若不是因为朝廷把他们逼得没了活路,他们肯舍生赴死到如此地步来帮我这个造反的人吗?我是一颗邪恶的种子,然而是谁给了我这颗种子生根发芽的土壤?”
秦堪浑身颤栗不已。
这是个永远无法明辩黑白的话题,朝廷剿贼是天经地义,官逼民反也是天经地义,三千多条人命,到底是谁的错?或许只有百年后的后人们才能站在公正的立场上给出一个正确的评价。
唐子禾凄苦一笑,道:“秦堪,这是一笔烂帐,算不清的。如今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秦堪冷冷道:“你会得到怎样的死法自有朝廷律法来决定,可以肯定的说,你死定了。”
唐子禾垂头道:“秦堪,我死了你肯收敛我的尸骨么?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秦堪心中又感到久违痛楚,冷冷道:“相识一场,我做不到无情无义,你死后我不但收敛你的尸骨让你入土为安,而且每逢清明和忌日,我会在你坟前祭奠烧纸……”
唐子禾凄然一笑:“多谢,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恨只恨今生咱们的缘分太浅薄……”
久抑的情感如洪水决堤般爆发,秦堪露出罕见的狂暴之色,忽然伸手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营帐内久久回荡。
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秦堪嘶声咆哮:“唐子禾,你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肯安安分分当你的神医!为什么学不会贤良淑德安静的待字闺中!为什么我偏偏会认识你!为什么······”
两片冰冷的唇瓣忽然印上秦堪的嘴唇,秦堪睁大眼睛看着泪流满面的唐子禾,冰凉的嘴唇尝到了泪水的咸苦和鲜血的腥涩,一如他和她坎坷的缘分。
一吻封缄,爱仍飘摇。
直到唇瓣离开秦堪的嘴唇,秦堪仍如梦中般缥缈,唐子禾却失声痛哭。
“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秦堪,我自出生便注定要制造乱世,我这一生身不由己,小时候被白莲教选为红阳女,因为我有红阳女的命格,跟随长老学医术学治病,因为要掩饰身份,长大后开天津香堂,因为这是教中大业,逃出天津后原以为从此可以自由一生无所牵绊,却被城外的伏击逼得我不得不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从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些,更没人问过我喜欢做什么,更没人在我软弱无依的时候问我一声‘累不累,苦不苦,······秦堪,你问那么多为什么,怎么不问问老天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看着痛哭的唐子禾,秦堪亦心痛如刀绞。
伸手为她拭去嘴角刚刚被扇出的血迹,秦堪沉痛道:“事到如今,唐子禾,我救不了你了,无数人看到你在城头被俘,我无法徇私,对不起……”
唐子禾凄然笑道:“不指望你救我,我不怕死,关在营帐这两天我只有些遗憾,如果能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做一些赎罪的事情该多好,我欠这个世上三千多条性命,这笔债我背得好累······”
眼中露出回忆的甜笑,唐子禾的声音遥如天涯,不可捉摸:“……我还想去看看天津,看看那熟悉的街头,或许如今已经不熟悉了吧,可我仍记得有个男人在那座贫瘠的城池里对我许下承诺,一掷千金算什么,快意恩仇算什么,世上哪个男人会为女人许下繁荣一座城池的誓言?这才是我心中的伟丈夫,真英雄……我还想看看天津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