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道:“还挺疼的,要是砸我眼睛上就给老子毁容了!”

孟小北倒吊着不舒服,呜呜挣扎着想下来。

贺少棠说:“我救你,你小子拿原子弹扔我?不讲义气的。”

孟小北嘴硬着:“我想喂狼呢。”

贺少棠:“你刚才喂着狼了吗?”

孟小北:“狼都被你打跑了,我就喂你呗!放、放……我……下……来……”

“你……你个瓜货。”

贺少棠打量孟小北,噗得乐了,露出一口整齐白牙,黑夜里很亮。骂孩子“瓜货”的话音都发软,透着几分另眼相看。

这也就是贺少棠,脾气不吝跟熊孩子耍贫嘴。

这也就是孟小北,完全不认生,逮谁呛谁,爷还是有脾气的呢。

孟小北心里琢磨的是,来我们兵工厂做汇报演出的解放军,打枪都百发百中,你这个人是我见过枪法最差劲的解放军叔叔!你又没打着狼,你牛个屁啊?!

……

贺少棠在山上已经转悠一整天,就是前来捉拿孟小北。前一天夜里,在距离工厂十里地的哨所里,贺班长就接到上级电话命令。郑排在电话里跟这人说,咱们汽车制造厂丢一小男孩,大人把整个厂区翻遍没有,都快急疯了,怕可别跑出山沟去!领导让跟各处都说一下,你们在山口上盯着,见到小孩就拿下,绑了回来!

贺少棠说:“厂里丢孩子,能跑到我这儿来,他就神了,隔着多少里路呢。”

排长说:“老四,别犯懒骨头,滚出去巡哨去。”

贺少棠咬烟一乐:“放心,没有拐孩子的。”

排长骂道:“日你娘的废话,没拐孩子的,可是山里有狼和野猪!”

贺少棠冷不丁问了一句:“谁家孩子?姓什么叫什么?”

排长说:“说起来你应该知道,就是汽车厂三区一车间孟建民他们家的,你以前都见过。”

贺少棠正歪在床上,拍腿大笑:“哈哈,我知道,他们家那对双胞胎。”

排长也乐:“可不是么,就那年直接从娘胎里滑掉地上那娃,你那时候小,手慢又手笨,愣没捞住。”

“我又没接生过孩子我懂怎么捞吗!”贺少棠嘴角一耸,正色道,“成,我知道了。”

“我认识那孩子。”

“我去给他们找。”

贺少棠从木板炕上一骨碌翻下床,裹上军大衣,戴了雷锋帽,扛上他的枪,压进子弹。这人连夜进山,夹着彻骨的寒气,饿了用凉水泡硬锅盔吃,足足找了一夜又一天……

怕孩子倒挂着不舒服,贺少棠顺手将人提起来,头朝上拎在眼前,捏了捏脸,故作威严:“小子,你大名儿叫孟小北。”

孟小北声音闷闷的,透着小男子汉的倔强:“哦,你是怎么知道?”

贺少棠嘲笑道:“谁不知道你啊?整个汽车厂家属大院出了名儿的。”

孟小北脚还栓着,耸耸肩,那是小爷们儿爬树翻墙打架炸柿子炸出的名气。

贺少棠撩开他头发:“你出生落地那天,还没送到医院就从娘胎里漏出来,脑门上磕一疤,对吧?”

孟小北一摆头躲开:“别看,我丑着呢,吓哭你。”

贺少棠逗他:“还怕人看?”

孟小北犟犟的:“就不随便给别人看。”

贺少棠冷笑:“小样儿的,你怎么不怕扒开裤子提着小鸟从你们家三楼往下撒尿啊你?!”

孟小北心想……啊?

贺少棠问:“嗳我说,第二天早上你们家没发现从天上掉财了,屋里没找见钱和油票粮票吗?!”

贺少棠一耸鼻子,这会儿用力闻闻,仿佛还能闻见自己棉服上那一层骚哄哄的味道,狼崽子的一泡狼尿水!

“叫叔叔。”

“你叫不叫?”

“不叫是吧……不叫老子弹你小鸡儿。”

贺少棠作势去扒孟小北的棉裤,往手指上呵气,弹他的小软物。孟小北固呦着身子嚎叫,嚎得不远处吊的那头狼都跟他呼应着一起哀嚎。

他这才服软了,老大不乐意地哼一声:“叔叔。”

贺少棠笑了,嚼一嘴老烟叶子,解开绳索。

孟小北身子失重,四仰掉进解放军叔叔怀里,对方浓重的鼻息与胸间一股暖烘烘热气,伴有烟草味儿,扑上他的脸。

贺少棠玩笑归玩笑,知道这地不能久留。他把小子裹在棉大衣里,一胳膊搂紧,提枪,迅速攀上丛林小道。

孟小北抓牢对方里面的军装,布料很厚,体温很热。他手因为受冻再骤然回暖,舒服得发痒发疼。

贺少棠薅着他,轻松跃上土坡,沿“之”字形山路贴着悬崖斜着走,仿佛这条道已经走过千百遍,路途了然于胸,双眼能撕开浓夜的遮挡,清晰辨认前路,一会儿就上了山梁。

贺少棠在高处吹个哨子,不一会儿,四处亮起荧荧几点蓝光,是军用冷光手电的信号。

他招呼手下人:“孩子找着了,都回了。”

头戴羊剪绒帽身裹军大衣的小兵,从林子里钻出来,肩上扣着伪装,一个个冻得鼻头发红,嚷着,班长,找到啦,那娃找回来啦,咱赶紧回去还能睡个后半夜呢,困死牛了!

贺少棠想起个事,搁下孟小北,转身蹲下,抬起长枪,瞄向山谷。

孟小北屏气,顺着枪管往下一看,隐约仍能瞅见倒吊的那头硕大的狼,距离很远,青白色的毛在暗夜里发出漂亮的光泽。

贺少棠蹲踞式瞄了几秒钟,面容平静,睫毛一动不动,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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