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戒指没有丢,在这儿呢,不要紧。”
他眼里凝起雾,好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整个人都在抖。嘴巴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没事,戒指在,在呢。来,小林给你戴上。”
他还是在回避我的目光。我使劲想抽出手指,却抽不动。头顶上的水龙头还在哗哗出水,瀑布一样的温水沿着盆边往下流,淋得我一身湿透了,他还不肯松手。
“小路!”
这回我的声音比较严厉。他马上松开手,却几乎是扑一样抱住我,头靠在我肩上,两只手紧紧扣住自己的耳朵。
在水里不知跪了多久,我用尽最温柔的声音哄他放开。还好在我的力气和耐力用完之前,他终于松动了一下。我扳过他的左手,使劲把戒指套到他的无名指上。
哄了他离开浴室换上干的衣服,已经九点一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他就听话提前上床睡觉。
他累坏了,我也累坏了。捡起扔在浴室门口的刚拆封的剃须膏,实在笑不出来。看着一屋子水迹,我第一个念头是让段先行出钱给我定做一只备份戒指,从款式到钻石的成色都要一样的。
嗓子还是痒。不过好多了,至少能够说话了。
我每次感冒发烧扁桃体就会发炎,然后肿得没办法说话。天知道小时候爸妈干嘛不给我把扁桃体切掉。
路况不是很好,还好向来出门偏早,今天也没有迟到。
如果今天因为做礼拜迟到他闹出什么情绪,我真的要番白眼了。
教堂规模不大,人也不多。牧师有些年纪了,大概在这个片区服务了一些年数了,很熟悉这个片区的教徒的情况。说话总是含着淡笑,给人感觉非常亲切。
上海信基督教的人按比例算不多,但跟国内其他城市相比,算是基督教比较受欢迎的地区。这些上海郊区的居民,也未必能够言语就引用圣经里神的教诲,甚至未必通晓基督教的教义和历史,不过他们的虔诚,比起某些牟利性强的宗教名胜的教徒,让人感觉更加纯洁一些。
所谓的神,只是一个寄托。
没办法,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对宗教的了解,都是从心理学的角度做的学习研究。
前天的“戒指事件”使他的情绪还不是非常稳定。我不敢离开他太远,就坐在教堂最后一排长椅上,迷迷糊糊听着牧师带领教友唱圣歌。说不上好听,但是挺催眠的,我几乎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猛然点了下头,又猛然醒过来。睁开眼,老牧师站在我眼前,含笑看着我。
“秦路呢?”我赶紧站起来。刚才做礼拜的教友已经三三两两散开了,秦路不在他刚才那个位置上。
“不要紧,小宋带他到后边园子里走走。”
哦。身子一下子软了。振作精神,我对牧师笑笑。
“照顾小路很辛苦吧?”
“还好。”我笑笑。虽然前天闹了一夜,但跟秦姨吃过的苦头相比,清理一层被水浸过的地毯算得上什么。
老牧师,不,这间教堂的工作人员,多少都是亲身见证过秦姨的伟大的。
“林小姐,有没有想过受洗?”他笑眯眯的。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
他牵起我的手,抚着我的戒指说:“在我眼前,你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小路了。我想他一定希望你能够和他一起追随圣明的主。”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钻石折射的光芒非常刺眼。抬头笑答:“谢谢了,嗯,如果我需要神的话,我更倾向于佛门。”
牧师点点头,毫不介意的说:“我当然希望有更多人了解我们的主、信仰我们的主,不过,如果佛的义理能够让林小姐得到慰藉,我也非常高兴。人总需要一些东西来信仰,来支持自己的善心。”
“嗯……老……先生……”该怎么说呢?“我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什么善举。”
“我知道。不过人心非常微妙不是?也许你自己已经在执着一些看法,而这些看法会让你失去爱人的能力和勇气,但是你还不知道,所以,如果能把心里的想法找一个对象倾诉,他能够看到你看不清楚的东西,再告诉你里头的真谛。”
我哑笑。他是知道我的职业的。平时总是含笑听人诉说,然后适当给予诱导和指引的人,是我。现在听着他这么说,我突然有点恍惚。人的角色总在转换。明明是“我”,一会儿成了“你”,或者是“他”,大部分人,坦然的接受了这种不会停息的转变,从一个角色迅速切换到另外一个。有的人,只不过在这儿卡住了,就成了孤独的锁在只有自己内心的“狭小”的世界。
孤独症,它的名字。我不喜欢叫它“自闭症”,那未必是自我封闭,只是他的世界的微妙,不是外边的人可以想象。也许那才是真实的、独一无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