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东西都整理归档,从中理出头绪然后开始下一阶段的工作,这是她的习惯,和思考的流程息息相关,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希珀一般不太可能改变。
桌上有很多摊开的草稿纸,有几本摊开的书,几乎都是艾默生以及艾默生的老师的大部头作品,还有一些期刊,纯理论的东西。
塞隆看不出什么规律,甚至疑心希珀只是把它们摊着。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她稍微揭开了一点上层的“掩护”,看到下面压着希珀晚上会看的那本《高山之泉》,还有叛逆女诗人的诗集以及几个不同译本。
希珀看书非常认真,她从前是知道的,但看到她的笔记的时候才知道希珀看书到底有多认真:所有的虚词都标注了意思,惯常书写的位置上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着对意象的分析,甚至还有物形参考——在对一个词(似乎是一种花)进行解释的时候,她不但写了形状、气味以及出现时通常暗示的言外之意,甚至还配了一张手绘的插图,绝不是草草随手画就,后面还能看见铅笔的草稿线,阴影部分的排线也丝毫不乱。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边有一大堆草稿纸,似乎都是写过的,一大堆公式、坐标、分析图中间有个显眼的字,和别的字体都不太一样,虽然潦草而随意,但还是抓住了塞隆的眼睛。
“独角兽”。
塞隆正要去拿这张草稿纸,独角兽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在希珀随意命名的项目名称里她就见过一次,当时还想是不是指代她呢,但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似乎又不太合理,独角兽……似乎还在哪里出现过……是哪里呢?
这张纸被她捏在手里,看了反面也没有什么相关的信息,但当她把视线挪回桌子上时,发现又有一张纸露了出来。
“和‘独角兽’呆在……”后面看不清了,她正要挪开上面盖着的书,门外忽然有了点响动,塞隆惊得跳起来,蹿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生怕是大法师去而复返,但惊魂未定地在座位上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进来。
她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去希珀书桌边了。
“独角兽”,一种纯洁而稀有的野兽,难以被人类饲养,这个名字对希珀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呢?
对于这个问题,塞隆再难以得到更多的线索,中午午饭之前,希珀回到图书馆里,花了大概十分钟的时间把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草稿纸都收起来放在她旁边那个丢弃草稿纸的小箱子里。
但希珀不在的时间里,塞隆得以专心致志地思考,而不会总是分心去偷看希珀到浑然忘我的地步,无形之中加快了进度。在希珀提点过她之后,那些她思考过很久却一直飘来飘去找不到地方安放的问题和答案都像是被魔棒触碰过,而一下子有了生命一样,自己自发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大法师偶尔会在工作时间内来图书馆里找几本书,大多数时间匆匆而过,看到塞隆抬起头来看她时才会点头示意。她们两个几乎没有交谈,只有晚饭过后的休息时间里仍然会一起坐在沙发上各自看各自的书。
一周之后她大概确定了要如何写这篇论文,希珀看过了她的提纲之后也和平常一样夸奖了她,当然也给了她最想要的微笑。
“很不错,就像我从前看好你的那样,在我提醒之后你就明白了该写什么。这一次思路就很清晰了,提出的这个试验也很有意思。告诉我,这次你有什么心得吗?”
“嗯……切入点应当很小,不应当总是想要写很多内容,把一个点写透彻就很好了,事实上切入点越小组织内容就越容易,从这个角度来看,‘小内容’比大内容好写多了。”
“是这样。也许你发现了,”她翻开了手里的那本书,《盲目诗人与睁眼者:神话的叙事性及其隐喻》,“我喜欢买这种题目的书,因为会这样命名一篇文章的人的思路也差不多,他们都喜欢从一个很微小的话题延伸去讲。有些人晚年的时候会把年轻时候的文章重新拿出来读一遍,这时候更深更广阔的脉络早已在这些老人家脑中形成了,新的思路和新的联结能让一个人很容易驾驭看上去泛而虚的题目。”
似乎是这样,听起来很有道理。
希珀仍然笑着:“我希望年轻人能研究尽量小而微的内容。”
“我会的!”
“我也等着你……你的成长。但中间这部分你还需要回去补充试验吗?”她很随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塞隆的脸就一瞬间像是被光照亮了一样。
“您会……您会陪我吗?”
希珀想了想,说:“如果我们走快一点……可以。”
塞隆很怕她反悔,恨不得马上答应,但最终担心她的心情占了上风,还是问:“那……那您的发型?”
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但仍然很像是年轻的传教士,还没秃顶的那种。希珀忍不住摸了摸头顶,叹了口气说:“我可以戴帽子,最多不说话。”
“那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希珀看到她跃跃欲试的眼神,总觉得这个决定可能是错误的,但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让塞隆自己去吧?
“等你写到这个部分如何?同样的,试验都是要写实验报告的,你得准备好我们才能出发啊。”
“还需要带那么多……那么多东西吗?”
希珀想了想,说:“是的,下次去枯叶城的时候我们可以准备一下。但首先……”
“写好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