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有人担忧惶恐辗转难眠,亦有人欣喜得整夜不得无法入睡。年前,曾有人提议皇帝无子,可从宗室子弟中挑选出良秀之才,立为储君,可保大楚万里河山。
文帝心中动容,本欲同意此事,殊不知新任太史令常澍杀出来,推翻前太史令所推测,扰乱众人视线,只是这位小殿下.体弱,能不能养活,都是未知之数。
几日下来,便有人暗地里嘲笑新后,自以为得了宝贝,却不知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春日,更深夜重,皇后打发秦淮去休息,自己带着宫人继续守着,被人谈论无数次的正主小殿下安阳静静躺在榻上,眉眼紧蹙,脸色暗黄,如何看都不像长命之像。
皇后亦是如此,她未经人事,便将孩子接到永安,若她就此夭折,皇帝发难,与上官彧的契约,也可能就此终结,极有可能会惹来上官一族的恼恨,这样的结局,她承受不住,江北亦是如此。
她来自江北,于宫闱内的龌龊之事,着实应付不来,且皇帝任由他人设计,这个皇后做得着实辛苦。
榻上的奶娃娃不知何时醒来,也不吵闹,睁着眼睛,骨碌碌乱转。皇后见她睁眼,自是欣喜,伸手去探她额间,仍旧烫意袭人,她心中虽犹恐慌,面上不显,忙命人去请太医。
被陌生人触碰,小殿下先是一惊,伸手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连被褥都推不动,她只好任由人摆弄,眼前晃过一人,幽火摇曳该是女子,皮肤极好,像是她常吃的奶香馒头,她有些饿了,咽了咽口水,瞧见‘奶香馒头’温柔的眼神,她就更饿了,来不及张口去咬,就被一阵黑浪拍过,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鼻尖充斥着苦涩的药味,她努力睁开眼睛,没有奶香馒头,只是黑黝黝的苦药,她被困于此,动弹不得,不愿喝苦药,就抿紧唇角,咬紧牙关,誓死不从。
秦淮最怕喂药,眼下皇后去休息,重任便交给她。看着小殿下这番模样,就知晓这药喂不进去,她轻声细语去哄,小殿下动动小身子,扭头望着它处。
一大一小,僵持不下。秦淮头疼,恰此时皇后过来,她指了指榻上的奶娃娃,皇后忧心,故来此看一看,稚子怕苦,也是常事。只是秦淮耐心都哄不好,只怕她也哄不了,想着要不要寻一乳母来中宫。
小殿下在榻上揪着被褥不放,手短腿短,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变成奶娃娃。不知为何来此地,人生地不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她这是开始新的人生了?
她这厢困苦不堪,皇后亦是如此,摒弃烦躁的心绪,她伸手从腋下将孩子抱起。安阳扭头望着她,咦……奶香馒头。
她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染病的孩子,皇后心中诧异,并未出声,将她抱起放在膝上,靠在自己怀中,接过秦淮手中的汤勺,自己先抿了口,温度恰好,低眸望着孩子,眼中倾泻出月华光色,极是温柔,轻声哄慰道:“你看,不苦的。”
‘奶香馒头’是骗人的,安阳不欲理她,伸出小手挥了挥,奈何人小胳膊短,犹如蚍蜉撼树。汤勺递至她的眼下,她望着她的素手,如白玉般腕骨,线条优美,古代女子好似都是这样弱不禁风,只有唐代以胖为美。
她眨了眨眼睛,漂亮的柔荑飞走了,又瞧见了不想喝的苦药,她偏首将脑袋在‘奶香馒头’胸前蹭了蹭,借以撒娇,糊弄过关。
对于她的亲近,皇后震惊,身子不由僵住,小殿下来此一月有余,对她并不亲近,眼下却向她撒娇,太过突然了。瞬息后,她舒展眉眼,望着她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柔和,许是孩子晓人事了。
秦淮笑道:“小殿下撒娇也没有用,不喝便好不了,去不了外面玩耍的。”稚子都喜玩耍,想来小殿下也是。
闻及‘小殿下’三字,奶娃娃扭头望着她,猜测自己的身份,未想得明白,还是被‘奶香馒头’逼着喝了大碗汤水,苦得她眼泪汪汪的。
皇后事务繁杂,见她高热退了便去它处,安阳一人躺在榻上,歪着身子自己与自己玩。接下来数日,都不曾见过她,直到一月后,她被放出去外间玩。
一月里在宫人的谈话里方明白,‘奶香馒头’是皇后殿下,至于她,便是昭平公主,皇后嫡女,也是皇帝唯一的子嗣。
她已会走路了,迈着小短腿,走得极慢,又不稳,乳母牵着她去庭院里散心。石子路不好走,她便放慢速度,低头看着脚下,这副身体病后极为孱弱,营养不良,在医术不好的古代,极易夭折的,还是多锻炼为好。
不知为何,她有种爹不疼,娘不爱的感觉。娘就见过两次,爹更是一次未露面,感觉好委屈的。她走了几步就觉得累,步履绵软,喘着粗气,昂首就瞧见远处花圃外坐着一女子,逆光观之,华茂春松,与那日不同,她看似弱质纤纤,却气度粲然,带着枭雄方有的豪气。
皓日清风,庭院里墙头上上停着黄鹂鸟,挥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她歪着脑袋停下,远处的女子也望着她,蹁跹而来,俯身将她抱起,理了理她的衣领,顺着孩子的视线望过去,素手一指,淡淡道:“那是黄鹂鸟。”
两人偶遇,便在庭院中坐下,皇后晓得稚子不懂事,便指着庭院里的景物与她认识。安阳静静听着,小眼睛总往她那里瞄,皇后话不多,深邃的眼里失去了那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