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那人的名字。我一看,嗬,这不是总座你嘛。”
虞司令接过来打开,抽出一张相片,照的果然是自己。照片上,自己身披黑色长大衣,负手立在结了雪白冰层的河边,微仰了头,去望身旁清瘦苍劲、虬龙般刺向远茫天空的灰色枝杈,脚边的枯草丛里,颤巍巍地探出一朵小小的、细长梗的火红色野花。
大概是极少从客观角度看自身的缘故,虞司令忽然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感触——他知道自己样貌标致,但镜子照多了也没在意,如今看这张照片时,就好像在观赏一个陌生人,有一种令人惊心的美好。
他捏着相片端详了许久,翻到背面,看到黑色钢笔字写的几行行楷,诗句似的错落排列着:
“你站在岸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岸下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虞司令细细读了几遍,觉得很有些韵味在其中,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那名青年的微笑浮现在脑中,他忽然感觉心底有根尘封已久的丝弦被轻轻触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澈的微响……
“总座?总座?”李副官疑惑地叫了好几声,终于把虞司令飘走的魂给唤回来了。
他如梦初醒地清咳一声,顺手把照片揣进兜里,“你刚才说,把人给抓起来了?有没有动粗?”
“那倒没。我看他细皮嫩肉的,怕是挨不住几棍,只拿根麻绳捆个结实,关在车库旁边的格子间里。”
“你个愣头青!”虞司令笑骂,用力拍了下他的后颈,“快去松绑,把人给我请过来,客气点!”
李副官摸了摸麻辣辣的脖子,很受用似的嘿嘿傻笑着走出客厅,不多时,就领了名青年进来。
虞司令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还好,没破皮。这些当兵的都是粗人,憨头愣脑的,你别跟他们计较。”
青年一脸惊疑地看着他,无法置信地说:“你,你是救国军司令?”
虞司令翘了翘嘴角表示承认。“怎么,不像?”
青年掩去眼底的失落,笑了笑,“我以为军阀个个飞扬跋扈、老气横秋、粗鄙无知、面目可憎。”
虞司令微皱眉,还未及开口,便听楼梯上一声喝:“启明!”
崔尚如面沉如水,快步下了楼梯,冲那青年恼怒地压低嗓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又转头对虞司令道:“总座,这是家表弟杜启明。他这人向来不务正业,又口无遮拦,您别放在心上。”
“什么叫正业!”杜启明立即反驳,“难道非得当个世俗的商贾或肮脏的政客之流才算是正业?我用摄影的方式追求美与理想,有什么不对?”
“没人阻止你追求理想,但又何必非要放弃早稻田大学的文凭!你只差一年就可以毕业了!”
面对表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杜启明很明亮地笑了一下:“可惜吗?不,我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的时间实在太少,禁不起再一年的浪费。”
虞司令拍了拍面色难看的崔参谋长的肩膀,打圆场道:“好啦学琛,人各有志,勉强也勉强不来,自个儿心里舒坦就好。”
崔尚如叹了口气,对杜启明说:“世道不太平,你也别满世界乱跑了,安安分分地在这里呆一阵子吧。”
崔参谋长把他那“不务正业”的表弟领回参谋部去。临出客厅前,杜启明忽然回身,略一犹豫,不太自然地叫了声“司令”。
“那张照片你看过了吗?”他问。
虞司令点点头。
“感觉怎样?”
虞司令想了想,朝他微笑了一下:“很好。”
杜启明眼中放出亮光来:“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吧,我可以——”后半句话被黑着脸的崔参谋长硬拖出门去了。
虞司令站在原地眨了眨长而翘的眼睫,转头问一旁的李副官:“摸斗是什么?”
李副官摸着脑后剃得太短的青茬,“不晓得,倒斗我倒是清楚。”
正拿块白布使劲擦茶几的小孙停下手,很肯定地答:“我知道,就是毛豆。这人口音太重,说得不地道。”
夜里,虞司令躺在他那张洁净舒适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地难以入睡。
人一睡不着觉,可琢磨的东西就多了,似乎白日里没空考虑或是考虑不到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就涌了出来,搁在虞司令这里,就可称得上是天马行空、浮想联翩了。
他想了许多,大都是经历过的人与事,于是三番两次地在脑袋里冒出某个土匪的嘴脸。
心头忽然跳出一对很陌生的字眼:爱情。虞司令对爱情的需求虽然较同龄人淡漠,但他自认为并不缺乏应有的热情,只是总也遇不到可以给予这份热情的理想对象。
他曾经因看见叶瑜曼的luǒ_tǐ而心动,但那是个有主的女人,他向来对不能专属于自己的东西有种不洁感,因而也便作罢。后来被迫与一个几无好感的男人发生了关系,他本可以将王胡子当作条咬人的疯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