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士举袖拭了拭面上酒珠,双目炯炯看向面前的刀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这一笑笑得大家莫名其妙,也不敢吭气。
醉汉也嘟哝道:“这厮这样不禁吓,莫非失心疯了?”
说着就掏出两块碎银子朝地上一丢:“喏,军爷赏你吃药的。”
高天士笑声更响,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醉汉,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这丘八,竟不问问我为何发笑吗?”
醉汉也哈哈大笑。
“你这书生,连银子都不要……这失心疯看来不轻哇。”
手又伸到怀里要掏银子,高天士已站起身来,正色喝道。
“我笑你区区一个小兵也敢在此放肆!你可知此处是何地?‘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本朝帝业初起,以长江为金汤;天下大定,封钟山为神灵’!”
双手抱拳,朝北一拱。
“当年穆帝亲临,车驾经过也不敢太过招摇以免惊了钟山娘娘。你却是个什么东西,也好在此骚扰妇女?”
接着手指一并,直指醉汉胸前。
“只当披了身军皮就好狐假虎威么?呀,料你也不知何为狐假虎威。来来来,可要高爷教你?”
他这洋洋洒洒一大段,醉汉大约只听懂了一句,不禁勃然大怒:“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高天士士昂然道:“高天士,字子才,号寒亭,扬州人氏。某虽不才,也曾读过圣贤书……”
醉汉喝断道:“谁管你读什么书,我只要同她喝酒!”
说着就眉毛拧一拧,嘴角歪一歪,做出一副倍加凶神恶煞的神气。
高天士迎着雪亮的刀锋上前一步,唇边浮起近似慷慨就义时的微笑。
“恕难从命。”
“高公子!”
琉璃颤声惊叫:“这这这位军爷,一切同这位公子无关,可千万不要伤人呀!”
“谁,谁让他管闲事来着?”
醉汉抬眼瞧了瞧琉璃,不禁皱眉。
“你又是谁?闪开,闪开!军爷就要同这个美人儿喝酒!”
腰刀在空中胡乱虚砍两下,口中更叫着让管闲事的人闪开。
高天士坚定摇摇头。
“这个闲事,高某管定了。”
琉璃心中一颤。
又看见了!
当年那个在山门前潇洒自若嘲弄豪绅,让她一见倾心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明明对她无意。
甚至嫌恶……至少是嫌她麻烦。
却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威武不屈。
然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醉汉的腰刀架上了高天士的脖子。
“好,你有种!有种的就跟军爷到外面去!”
在一片倒抽凉气声里,高天士头颅高扬,从容举步,不似被拘押倒像是去赴一场盛宴,口中还曼声吟了两句诗。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软——膝——人!”
中间有一处拖气略长,想必是为了找字眼替换原作也略花了些心思。
琉璃心中慌乱,正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只听一声“放手”,一股冷风就刮至身前。
又听咣当一声,醉汉的腰刀已经落地。
醉汉一脸呆滞,把右手举在眼前看了看。
还来不及骂出声来,连人带胳膊就被人抱住并高高架了起来。
“大胆!”
醉汉怒喝一声,挣扎了两下却动弹不得。
“虎头!”
琉璃惊叫失声。
刚刚扑过来架住醉汉的少年,浓眉大眼看上去还颇有些淳朴稚气,正是她下午在“珍季祥”见过的伙计虎头。
醉汉挣不开身,不禁恼怒地抬起腿来就是一踹,同时左手化掌为刀用力朝少年肩头斜劈下去。
想不到虎头居然不躲不避,咬着牙硬挺过了。
还不忘扭头冲还站在客栈门口昂首挺立的高天士大喝一声:“快走!”
“不!”
高天士断然拒绝。
“高某偏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他能仗势欺人到什么地步!”
说罢就上前拍了拍胸口,嚷道:“贼丘八,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有胆只管冲着你高爷来!”
虎头也嚷道:“他欺负咱家小姐,就是欺负咱!”
“好个忠义少年!”
高天士摇摇头,不胜感慨。
两人还要相争,只听客栈一角传出一声喝彩,更有几声抚掌。
那里原有一群赌徒,刚才正忙着开盘下注赌醉汉究竟能不能同美人一醉。
这时候却突然安静下来,从他们后面缓缓站起一个少年。
虽说是少年,声音却是脆生生的。
看“他”面红齿白,宽袍大袖之下腰肢纤细,分明是个女儿身。
“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的确有几根硬骨头。”
女扮男装的“少年”走上前来,微笑着拍了拍虎头的肩膀。
“这位小兄弟,你可以放开他了。”
虎头有些犹豫,双手还是不松。
“我可以担保,他绝不会伤害高公子。”
说着,“少年”就朝醉汉眨眨眼。
“猿九叔,这样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刚才还疯疯癫癫的醉汉,立刻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小姐怎么吩咐,猿九就怎么做。”
声音洪亮,眼神清醒,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虎头呆了呆,终于松了手。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琉璃也看呆了。
“少年”不理会她,径直走到高天士面前。
双手抱拳,纤腰一折,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