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小姐,更深露重,你怎么还未回房就寝?”
“宜光皇子,您不也一样?这些时日旅途奔波,如今好不容易抵达王宫,此刻更深露重,您却还要特意走到兰妃寝宫探望,当真是孝顺呀。”华锦媗望着他轻轻一笑。
唐宜光有些警惕道:“华小姐怎么知道本皇子探望兰秀宫?”
华锦媗拂袖淡道:“您的寝宫在北面,兰秀宫在南面,您此刻正是从南朝北走,而您肩上落有白梅瓣,羊靴沾有红土,唐宫内虽有六处种植白梅,但惟有兰秀宫前方种植的白梅林,是用红土栽培。因为兰妃身弱,喜欢白梅却对花香过敏,而白梅偏偏花香浓烈,用红土栽培便能减其浓香,对兰妃娘娘来说是再合适不过。宜光皇子,对吗?”
唐宜光皱眉,不答反问:“华小姐今日才刚说未曾到过唐国,为何对唐宫之事如此了解?”
华锦媗微笑:“长公主安排到我寝宫伺候的那三名婢女,年岁小,有点碎嘴,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当我面说了。再加上来我与您、萧太子来时同乘一厢,听你们聊过些事,将这一切串起来,我并不笨,很多事想想便透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与国辅府曾是,宜光皇子您亦是,正所谓同病相怜,我想我是最能够明白您的心情。”
但唐宜光仍对华锦媗抱有警惕态度,“多谢华小姐的体谅。本皇子今日亦听凤世子提及你身体虚弱,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
“突然间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哪那么容易安然歇息?”
华锦媗回道,然后伸手触摸着靠得最近的那个王鼎,“无意间想起远在东圣国就听人提及的唐宫九鼎,问宫女说是离我厢房不远,便来看看。这九座鼎虽然年岁已久,色泽斑驳黯淡,但从这体积造型来看,威严不减当年。”
唐宜光点头道:“古语曾云的‘一言九鼎’,就是源自这九个鼎。能传承至今,自是威严无比。如今这九鼎摆放在这唐宫之中,自是象征着君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一个象征他们不容反抗的君令如山!
他盯着这九鼎的眼神,蓦然间幽暗深沉,宛若这九鼎就是毁去他毕生幸福的罪魁祸首。
华锦媗微笑:“夜确实深了,那我便告辞了。庭院深深深几许,我这异乡人,更该慎言慎行。”她欠身离去。
唐宜光点头目送,忽地皱眉,因为华锦媗转过身——那拂袖离去的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这华锦媗在他印象中就只是个深养闺中的少女,年幼单纯,可今夜寥寥几句对白和举止,却让他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呼之欲出的王者威严……
一介少女就让他觉得有王者威严?
唐宜光自嘲一笑,可能吗?
可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并未看出。
翌日。
唐君主以赤炎军护送有功,留了凤金猊等人在唐宫小住,好生伺候。只是这几位被唐国诸多未婚少女虎视眈眈的人中龙凤,虽说入乡随俗,可一找准机会都往华锦媗那边躲。就连自认与华锦媗八字犯冲的赫连雪,都觉得面对华锦媗各种阴阳怪气的损,都比应付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来得好。
这日,华锦媗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衣柜里挂着的襦裙曲裾,款式质地真好,她以前身为公主都不一定能穿得上呢。她挑了一身桃花色的襦裙,然后裹着银白羽缎做到镜台前,慢慢梳理一头青丝。
“你这头发到底还要梳多久?我都看你折腾了半个时辰,如此煞费心神的装扮……老实交代,你又想干什么去?!”一个红衣少年横依窗栏警惕道。
“哪个女人不爱打扮……你看你,都咒得我头发打结了!”华锦媗看着卡在发中间的梳子,哀怨的瞪他一眼,眉目含嗔,瞬间搔的凤金猊怒火全灭。他无辜的撇嘴道:“这也怪我?我帮你梳梳看。”于是翻身跃落下来,随手捞了另一把梳子。
华锦媗顿了下,反正有人伺候就懒得动手,她就舒舒服服的趴在镜台前,看着镜中的凤金猊好奇的拿着梳子,木齿轻轻擦过头皮,有些麻麻的。
“还真打结了?”凤金猊嗫嚅道,梳头的动作一点也不利索,又慢,又小心,还笨拙得要命,遇到有一点打结的地方,就要徘徊半天,像是要稍微用点力气,她的头皮就会被拽掉似的。
华锦媗真想张嘴唾弃这种谨慎,但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趴在桌上,直到凤金猊花费了另一个半时辰才将全部青丝梳顺,这才嘲笑:“看吧,知道女人梳妆打扮催不得了吧?”
凤金猊正好玩的摸着她软软的头发,闻言,顿时勾指弹中她的眉心朱砂,冷道:“那又如何?”
“我能问阁下是否恼羞成怒了?”华锦媗状着胆子说道,但见凤金猊面霞怒红,赶紧夺回梳子束发,片刻后,就扎了简洁双环鬓,缀着细铃彩带,变成一个洁净清雅的小美人。
愠怒中的凤金猊睨去一眼,虽然目露惊艳,但绝不出口赞赏,免得华锦媗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
“继续交代,想干嘛去?”
“我听宫里那些婢女说今天是曦月城的灯节,很热闹就想出去看看。”
“跟谁去?”凤金猊威胁地挑高眉毛。
“当然是凤大少爷啦。”华锦媗甚是识相。
凤金猊环抱双臂,拽得像个二五八万,哼道:“是吗?可本世子怎么没提前接收到华小姐的邀请呢?”
华锦媗白了他一眼:“你够啦,咱俩彼此彼此,你也别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