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站在她身后不到三步的地方。
但是,比起昭尹竟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她的身后更令人震惊的,则是另一件事,姜沉鱼终于知道究竟是哪里让自己觉得奇怪了——从端则宫划出来的这只小船上的这个黑衣人,并不是姬忽。
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年过半百、相貌清瘦的男子。
之所以不以“老者”二字形容,是因为他年纪虽大,却丝毫没有苍老之态,头银色长发更是呈现出十二分的优雅,双瞳明亮,风姿隽爽。在年轻时,必然是个绝世美男子。
他是谁?
正当姜沉鱼在心里发出这个疑问时,昭尹露出笑容,上前几步,拱手竟然施了个大礼:“学生拜见老师。老师,您回来了?”
老师?
姜沉鱼要竭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跳起,身体里每个地方都在沸腾、都在雀跃,都因这两字而拨起撩动,再难将息。
当世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被昭尹称为老师,那就是——差点成为他的老师,却因为曦禾夫人送圣旨出宫时被意外打断,尔后行踪飘忽遍寻不着的衰翁言睿。
言睿。
当世第一智者。
此人自小聪颖,博学好礼,十六岁时便当了宜国的丞相,看出宜国弱于耕种、先天不足,便提出择地生财、修路拓界的决策。因此可以说,宜国的商业之所以如此繁兴,此人功不可没。
三十九岁那年突染恶疾,命不久矣,便辞去官职,遍寻名医,名医没找到,自己却调理出了某个药方,慢慢地吃好了。而他经此一劫后,大彻大悟,不再从政,而是四处开学著书,携弟子周游列国。他的许多学生皆为各国的高官栋梁,但最广为人知的却是最无能的那个——叶染。
曦禾夫人的生父。
一生庸碌,令发妻上吊,还把自己的女儿抵押给人贩子,最后喝醉失足死掉的叶染。
因此,当姜沉鱼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言睿时,脑海里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既然来到了璧国的皇宫,为什么不第一个先看曦禾?反而先去的端则宫?难道说,他与姬忽也有私交,比曦禾更亲?还有,他为什么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为公子超度时来?在回城时公子说过此人已经失踪了两年,谁也找不着,这会儿居然就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地浮起,眼见师徒两人要叙旧,此地没她说话的分儿,更不可能为她解惑,便请了个安,躬身退下。
首先要做的还是去宝华宫。也不知道曦禾好点儿了没,刚才出来那会儿,她可哭得凶呢。真奇怪,这种梵乐连她这个熟知音律的人都是首次听闻,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与姬婴有关,而疯疯癫癫的曦禾却知道,所以才哭得那么崩溃。
曦禾……和姬婴之间……必定是有着一部分不为外人所知的心灵相通的吧?
姜沉鱼一边木然地想着,一边往宝华宫走,还没走到宫门前,就见一人站在宝华宫的殿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的曦禾,晚风吹起那人的长发和衣裙,纵然仪容依旧精致,却难掩憔悴之态,不过十九芳龄的年纪,一眼看去,仿佛三十余岁了一般。
“姐姐?”姜沉鱼惊讶。
站在门前的姜画月闻声回头,看见她,什么话也不说,转身就走。
姜沉鱼连忙唤道:“姐姐……姐姐……”唤了几声,见她不应,且越走越远,一时心急,便厉声道,“站住!”
姜画月僵了一下,果然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回头,目光冰凉:“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小妃洗耳恭听。”
姜沉鱼走到她面前,端详着眼前这张分明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想起这个人不久之前还满怀期待地度过十九岁的生日,以为一切还不是太绝望,在得知妹妹回宫的消息时还会想要去看看她……而今,姐妹只有一步之隔,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人类,明明是一种宽容的生物,在自己幸福的时候,绝对不会想要去怨恨别人。
那么,反过来,当人类开始怨恨的时候,是不是就说明,他们真的是太痛苦了?痛苦到要去伤害别人才能平衡?
一念至此,姜沉鱼平静下来,缓缓开口道:“姐姐难道真要在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宫中,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么?就算是死囚在判刑时也要给个说法,要他走得心服口服、无牵无挂。而今沉鱼自问什么也没有做错,却被姐姐如此对待,沉鱼不甘心。”
姜画月半是嘲讽半是凄凉地笑了起来:“不甘心?好一句不甘心。既然你摊开了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沉鱼,这宫里头不止你一个不甘心的,也不止你一个什么也没做错的……大家都认了,你,凭什么不认?”
姜沉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不禁一呆。
而姜画月后面的话就说得更加肆无忌惮:“老实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去了一趟碧水山庄回来,一无建树,二无子嗣的就让皇上把皇后的桂冠指给了你——这一点,也是宫里头所有其他的妃子们都意想不到的。但是,比起妖媚惑主的曦禾,大家更愿意让你为后——我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