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见过太后娘娘。”
那颜太后噤声半晌,只同身后的宫女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下一瞬便上前替颜太后揉肩捶背起来,想来是力道恰好,颜太后面上神色才缓和几分:“《庄子》有云: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原只当是文人墨客的纸上谈兵之词,不曾想今儿倒教哀家见着真章了,建安年间,区区半年光景,一介从五品美人便抬做正四品姬了,保不齐一个囫囵日头过去,便要同赵容华平起平坐了。”
坐在下首的众人皆事不关己,榜眼冷观,唯独赵容华面色一僵,心底一阵羞愤交织。
“太后娘娘大抵是年岁渐长,记性远不如往日,倒糊涂起来了。”徐杳唇角含笑,这笑意却不达眼底,总归这位颜太后打一开始,便不属意自己,“本也不是什么前无古人的稀罕事迹,当真论起来,您自然及不上陛下心底明镜似的。妾未进宫前曾听闻,有一位毓婕妤反倒更契合您所言。”
徐杳话音刚落,便引得下首的众人状似无意地面面相觑起来,要知道,那位毓婕妤,如今已然被发落去了永巷,因毓婕妤当初同那位早逝的珞夫人有过干系,她的事旁人无不讳莫如深。原以为建安帝乍然听徐杳这般直言不讳会有所震怒,只想着襄姬的路怕是要走到穷途末路了,不曾想建安帝竟漠然不应。
颜太后余光瞥了瞥燕怀瑾的反映,远在预料之外。她眉梢一扬,艴然不悦道:“秋来百花杀尽,襄姬这是要一枝独秀?”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燕怀瑾眼帘半掩,慢条斯礼道,“襄姬且去落座罢,眼看着便是开宴的时辰,何必要如此锱铢必较,往日里一向以虚怀若谷自诩,怎么愈发乖戾起来?”他指尖微屈,叩在桌案上,“到头来,竟都成了朕的不是了。”
“陛下这话,委实同哀家生分了。”颜太后立时便换上一副和蔼模样,落入徐杳眼里,倒比翻书还快些。
徐杳落座于右侧下首第二位,她两侧分别是徐姬与徐小仪二人,而落座于对面的只有娴昭仪与赵容华二人,唯独缺了桢良媛曹氏,想来身子不适,便一如既往的告假了。
待建安帝率先举起青铜爵,众人便一齐邀杯共饮,自顾自拿起筷子挟起菜来。徐杳身前的桌案一隅置着两壶白瓷酒壶,独树一帜,想来也归功于鸢尾打点,果然她身后的鸢尾便上前附在她耳畔告诉她,原来分别是桂花酒和桑落酒。
玉露冷冷,洗秋空银汉无波,比常夜清光更多,尽无碍桂影婆娑。依着她往日的性情,恰逢拜月佳节,自然情不自禁拣了那壶桑落酒。
鹧鸪凄戾地啼叫方才匿去,正是这时候,清脆明亮的编钟被乐师稀稀落落地地敲击起来,随之而响得便是苍凉缠绵的胡琴。但见那戏台之上——
一扇纱屏,一枕春梦。那花旦拢着一袭胭脂斗篷,镶金祥云,绣着锦簇牡丹,里头的戏服白描清透显出几分桃夭,头面上的点翠钏摇钗曳,熠熠生辉。眉梢入鬓,艳羡的红渲在上挑的眼尾上,白净两腮上托着一对愈发嫣然的唇瓣。身段绰约,仪态万方,水袖流动,步奏轻曼,点点滴滴,尽在举手投足了。
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疑眄,生生燕语明如翦,呖呖莺声溜的圆。”
戏台棱柱上悬着一串纸糊纱灯,黄澄澄的灯光投在戏台上,那花旦兀然半掩面,一面惨淡淡的胭脂红,一面便是闭月羞花半面妆,美轮美奂的光影错落里,眸光凄婉迷离,恍惚之间,竟依稀流露出几分王孙子弟的纸醉金迷。
他浮起水袖,唱罢得是春秋。
第44章 肆肆
适才滑入喉头的桑落酒清醇绵甜, 曾有诗云: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果真不负盛名。恰时助了徐杳几分兴致,戏台上正是一折汤显祖的《牡丹亭》, 入木三分一折戏,只在那花旦的笙歌婉转里头愈发如痴如醉了。
可惜自盘古开辟众生以来,这世上便有许多过分惊羡,到头来终将落幕。这一折戏不知不觉已然罢休,一时周遭乐师亦偃旗熄鼓,崇熙太后吩咐下去传那花旦前来封赏。
若正经论起当今天下的戏班,当属京都皇城里的梨园行为之最。一年独一遭秋空圆月悬, 万里婵娟,乘着几许雾屏云幔径到帝王家。一如既往同中秋宴相干的上下细琐事务皆由娴昭仪颜舜华执掌独揽,也算应着世人眼里的所谓协理六宫之权。
偏偏梨园行独出机杼一些, 打辟建出梨园起便自始至终归皇后常婉统理,纵然常婉近年来愈发轻怠六宫事务, 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骨, 终归却还是染着这么一桩人间烟火, 其中的蹊跷之处曾经一度教人津津乐道,只因深宫旧苑里头总有那么三三两两知晓,建安一年的后宫三千人, 当属那位珞夫人常玉是个最爱看戏的。
也不过须臾功夫,那花旦便款步上前觐见,从徐杳的余光处依稀只瞥见流光剪影的衣裾, 她再抬起眼睫的时候,两腮飞红,尽显嫣然之态,俨然一副靡颜昳丽的模样,而她眼底清晰可辨得已然是这花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