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一辈子已经过去了。当年的胤禩也已经死了。居然……都已经过去了么。
可为什么记忆里那些痛苦竟还是如此的清晰呢?
金銮殿,宗人府……
总以为自己是心甘情愿,便可以不悲不喜,无动于衷,原来,自己竟也是恨着的吗?
恨那人渐渐的忽略与遗忘,恨年少不再,恨皇父绝情绝义,恨辜负额娘所期望的安宁平静,恨自己那样,无可救药的,可耻的……喜欢。
那样龌龊的心思。怎么可能不会在被皇父察觉后彻底鄙夷厌弃。自己都会觉得肮脏,却偏偏执迷……不悔。
是了,不悔。
明明这么痛,痛的心都要死了。却始终放不下,不放下。
胤禛看着眼前这个径自陷入迷思的人,心底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情绪。是好奇,好像也有些不豫。那样沉溺的表情,胤禩他在想什么?
“先去一旁候着,本阿哥与你家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他向胤禩身后的小婢示意。
那小婢犹豫着看看胤禩,却发现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甚至似乎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六阿哥,只好行了个礼顺从的走到一旁。忍不住偷眼回头瞅瞅,却一下子对上胤禛随意扫过来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下,不敢再看。
胤禛见随从们都已走远了些,直接问道:“胤禩,你在想什么?”
胤禩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声“四哥”在喉咙里滚了数滚,却最终没能喊出来,不由露出一个苦笑:“皇上叫错了,罪臣早已不叫胤禩。”
胤禛稍稍一愣,先想起自己登基以后兄弟们都避了名讳改“胤”为“允”,再一看胤禩唇边的那一抹苦笑,顿时心底一阵恼怒,不由沉声“阿,奇,那!”
胤禩身形微颤,半晌,屈身行了一个礼:“罪臣阿其那见过皇上,恕奴才如今不方便给皇上行大礼了。”
胤禛勉强抑制住发火的冲动,努力放缓了语气:“好歹一辈子都过去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胤禩勾唇,嘴角是显而易见的讽刺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是了,一辈子都过去了。没想到竟有一日能再得见天颜。可惜如今我已非昔日阶下囚,你亦非高高在上的帝王。父子颠倒,倒也是有趣。”
胤禛只觉得他话里行间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尤其那张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是怎么看怎么可恶。
“这么说来你这是在看朕的笑话了?”胤禛不由沉下面色,随即反击地嘲道,“倒是的确不如你,明明是同一张面皮,却成了个女人。不过,倒也很适合你。”
胤禩脸色一白,指甲深深陷阱掌心,强撑着笑,意有所指道:“六阿哥慎言,如今这宫中可并非前朝。这自称还是改掉的好,以免多生事端,毕竟如今这金銮殿上坐着的可是那位了。”
他倒是真心实意的提醒,可此时此刻到了胤禛耳里,听起来却像是在嘲讽他已没有资格自恃天子并因此“羞辱”自己。
胤禛原本话一出口就觉不妥,正在懊恼自己不该以性别为由讽刺胤禩,此刻却是怒极反笑:“胤禩,看来你如今倒是得意得很。”
“皇上言重,”胤禩站起来身,脸上却还带着笑意,“阿其那不敢。只是如今身份有别,不必往日,自当小心行#事。”
“不敢?朕看你如今还有什么不敢的。”胤禛心中燃起无名怒火,早已把平素的冷静自持和原本打算与胤禩“好好沟通”的想法抛到脑后,口不择言道,“是了,如今你已不再是昔日的胤禩,而是西林觉罗家的‘嫡女’,未来的五福晋,太子妃甚至于皇后娘娘!朕此刻亦已不再是皇上,区区一个阿哥,你自然不需再有所顾忌!”
“只是不知前日与胤礽相见时,你尚不愿与他相认,今日却立刻认了朕,又是做何打算?”
打算?哪里还能有什么打算。
一见到他便什么章法都没了,什么防备都忘了,只有这笑,却是永远都不会忘。却偏偏是这笑容触了他的逆鳞,惹他大怒。此刻听他字字句句不留情面无不讽刺,心下不由一痛。
前世里听他说过那么多诛心的话,也不过笑着淡然应下,如今才做了这么十几年的女人,平日里习惯了被人捧着护着,没想到心也这么懦弱了。真是没用。
胤禩一时之间只觉心中一片混沌,不知如何应对,身子却先脑子一步有了行动。他恍惚着跪下伏倒在地:“罪人阿其那知错,请皇上息怒。”
“你……”胤禛一时哑然。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随从们因着隔得稍远,又不敢妄自探听,加之两人说话间又颇为谨慎,声音又放得极低,完全不知两人说了什么。
开始只看胤禩一贯的笑容满面,可这六爷却是脸色越来越难看,虽有些疑惑却也不敢过问主子们的事,此刻一见胤禩竟然突然跪下,一个个不由大惊失色,立刻围了过来跟着跪了一地,只道是这西林觉罗氏言语间惹怒了这位爷。
胤禛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尤其是胤禩,只觉得气血上涌,脑门上一阵突突。
正在这时候,一个女声传来,立刻打破了僵局。
“这是在做什么?”居然是小燕子!身旁还跟着五阿哥和尔泰。
“咦?”小燕子认出胤禩,凑了过来,“你不是那个什么四儿吗?怎么在这里跪着?快起来啊,跪着膝盖多疼啊!宫里就是奇怪,动不动就跪过来跪过去的。”
说着就直接拉着胤禩站起来,力气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