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有事求到你身上,到时候你可别袖手旁观啊!”
声音越说越渺,沈浪目光一凝,抛下手中碎块,转头向屋外冲去。
一踏出门口,无数金银珠宝倾顶而落,宛如一场倾盆大雨。
金锭、银锭、珍珠、琥珀、美玉……被人毫不怜惜地从屋顶倒下,乒呤乓啷地落了满地,在明晃晃的日头下绚烂夺目,熠熠生辉。
沈浪明锐的目光穿过金银珠宝的雨帘,望向站在对面屋顶上的王怜花。
此刻正值傍晚十分,天上的云,从西边一路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就好似熊熊烈火燎了整个天穹一般。
王怜花脚踩在飞檐青瓦之上,长身玉立。浑身沐浴在赤蒙蒙的霞光之中,绯衣如火,就好似天上的火云烧到了他的身上。
漆黑的双眸俯睥着飞霞苑中满身狼狈,尚未逃出的百姓。
那群方才还拼命逃窜之人,被满地的珍宝摄住了心魂,双腿如同灌铅一般,再也挪不动一步。
王怜花朗声笑道:“我王怜花言而有信,这是说好的价钱,我一个子儿也不落地给你们了。”
这一句话如同一声嘹亮的号角,话音一落,所有百姓开始疯狂地拾捡抢夺起地上的财宝来。
每个人都狰狞了面容,赤红了眼珠,为了争抢更多的钱财,他们互相推攘捶打,无情地从尸体上踏过。在打斗间,眼见着一颗珠子蹦进了死人的嘴里,他们抢着扑倒在尸体上,伸手掰断死人的下巴,只为捡取它。
一时间,飞霞苑又仿若陷入一片人间地狱,整个苑中恶鬼横行。只不过方才的恶鬼是那群磨刀霍霍的杀手,而此刻的恶鬼却是他们自己。
隔着这一片惨烈丑恶的人间炼狱,王怜花与沈浪四目相对。
他微微一笑,唇齿微动,用口型对沈浪无声地说道:你追不上我的。
然后转身顺着屋脊,施施然地翩然而去。
只余一曲拐着花腔的洛阳小调随风四散——
“人人都道江湖好,恩怨情仇恨难了。”
“人人都道江湖好,刀光剑影小命消。”
“人人都道江湖好,兄弟反目名利高。”
“人人都道江湖好,英雄坟头铺荒草……”
沈浪又一次眼睁睁地目送王怜花离去,直到那个绯衣公子的背影消失于火烧似的晚霞之中。
他确实追不上他。
这并非是轻功不及他,而是因为沈浪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浪收回投落于天边尽头的目光,足一蹬地,如同一阵清风飘入人群。
出手如电,揪起一个正在与人撕打的壮汉抡臂一扔,砸翻了一群抢夺财宝之人。
运气于胸,沉声一喝,如平地惊雷,震得苑中众人齐齐一静。
沈浪亮出手中,于掠入人群时,顺手从地上捡来的长刀。
横刀于胸前,并指点于刀脊滑下。
明如月,寒如霜,雪亮的刀刃映照着沈浪漆黑的瞳眸,如雪如霜!
沈浪淡淡道:“还不走吗?”
“再不走,休怪我大开杀戒!”
☆、傀儡戏(十七)
半个时辰后,沈浪坐在一辆晃晃悠悠的骡车上,向城外而去。
骡车的主人是一个外乡人,他来镇上卖完货后,打算回去。
见沈浪一人孤零零地走在路边,一时善心大发,顺手捎带上了他。
赶车的货郎上下打量了沈浪一眼,搭话道:“小哥,这世道不好混吧?”
沈浪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换上没两天,又被抓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微微一笑,道:“确实不好混。”
货郎道:“我自打干这行起,走南闯北也有不少年头了。也见过的怪事不少,却就没见过像今天这么邪乎的。”
“昨天早上镇里的人都跟撞了邪似的说自己叫沈浪,一到今儿晚却又翻脸不认了。”
“你说奇不奇怪?”
沈浪笑道:“奇,也不奇。”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人花了足够的价钱,买他们两天的时间把自己当沈浪,他们自然情愿把自己当沈浪。”
货郎瞪大眼睛道:“嚯——这镇子上足有上千人吧?哪个败家子把钱这么耍?真他奶奶的一点也不心疼。”
沈浪微微一笑,道:“不是自己的钱,自然就不心疼啰。”
沈浪与货郎一边谈天说地,一边乘着骡车缓缓走远。
然而,他却不知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目送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