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忘月惊恐的看向已经一脸平静的好友,不意外的看到深藏在那双清澈眼睛中的伤痛和坚定:「你下定决心了吗?无法挽回了吗?」虽然是问,但她已经知道易水的答案,因此语气里也透露出彻骨的绝望。
「忘月,别忘了你曾答应过我的事,我知道你会遵守诺言的。」易水对她温柔的笑,话语里的气势却不容她有一点反驳。
「难道你要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我肚子里吗?你要让王爷永远的那么误会下去?你甘心吗?」忘月不死心的问,企图在最后一刻打动这个骄傲的人。
易水平静的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太残忍的话,在某个特定的时间里,我允许你说出来。」
「什么时间?」忘月惊喜的问,她明白王爷只是心结难解,一旦他得到了这个答案,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死以后。」易水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只是笑容更加深了几分,看在忘月的眼中,那笑容里甚至蕴藏了几分恶毒,她的心猛然一颤,知道事情再也不能挽回了。
「忘月,在我死后,不管那是在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后发生,哪怕他已经是一个垂危的老人,你也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这个秘密,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礼物。你一定要帮我交给他。忘月,这也是我拜托你的最后一件事了,请你替我完成,否则我变做厉鬼,也不放过你。」易水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眼神中却透出疯狂的恨意。忘月也是见过世面和大风浪的女中豪杰,可此刻看到这样的易水,却让她平生头一次,在心底生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易水扶着父母妹妹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燕囡和珊瑚见将眼中钉拔去,心里都是得意非凡,露出最妖媚的笑容向夏侯澜敬酒。夏侯澜却不再理睬她们,看向门口傻傻站着的忘月,他凄然一笑,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淡淡道:「有什么下情回禀,你快说吧,本王累了。」
忘月看着这一向高高在上,神采飞扬的王爷,在一瞬间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眼中那股刻意伪装出来的冷酷此时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深刻的伤痛,她心里又是不忍,又是怨恨,忍不住道:「王爷,为什么易水就不能做王妃?他虽然是一个奴隶,可多少锦衣玉食的主人,都比不上他的高洁,为什么他就不能做王妃?我们雪延的规矩,就真的不能改变吗?即使是您也不行?」
夏侯澜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看,正是九月金秋,满园的菊花尽放,只是再也没有那个他日夜牵挂的身影。他没有回答忘月,只是淡淡道:「忘月,你也变了。」说完转身下了山色轩,忘月看着他颓然的背影,想起就在前一刻,易水也是从这些台阶上下去,只是那身子挺的标枪般直,她的泪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哎呀,这妖媚一除啊,王府里可就安宁了。」珊瑚和燕囡兴高采烈的摇着手里团扇。别看王爷现在不理睬她们,急什么,只要易水一走,凭她们的手段,王爷迟早还会回来宠幸她们的。两人越想越兴奋,相互携着手,「款款生姿」的步下山色轩。那份得意劲儿,连一向谨言慎行,恭顺温良的夏侯舒都看不下去,悄悄道:「惺惺作态,得意什么?这天下数不清的人,到哪儿找不出比你们强的。」
忘月苦笑一下,小声道:「找不出来了,像易水那样刚烈时不畏权势,温柔时善良体贴,不因富贵忘本,不为荣华折腰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出来了。」她珠泪又滚滚而下,喃喃道:「王爷,你......你怎么舍得放手,这样的一个人,你......你怎么就会误会他,难道你忘了你们初见面时的情景吗?你一定会后悔的。」
忘月说得没错,事实上,夏侯澜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了,没有了易水的王府对他而言,就像是一座失去了生气和希望的坟墓。他坐在书房里,回想起就在昨夜,易水还笑意吟吟的给自己端来茶水点心,谁能想到,那竟是自己和他的最后一刻温存时光。他回去后会怎么样呢?夏侯澜忍不住想:会不会受欺负?被嘲笑?虽然奴隶们现在的日子比从前好了,但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他,还能习惯那种艰难的生活吗?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去想易水,去在意他今后的生活,可是苍天可鉴,他真的......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哎,看到了吗?那个就是易水耶。」田间的小路上,走过两个牵牛的奴隶,对着田里正在弯腰割稻的男子悄声谈论着。
「易水?就是那个不知好歹,得了失心疯一般想要当王妃的易水?哈哈哈,他也能割稻子,他的腰早就在王府的浴池里泡软了吧。」随着话音落下,一阵放肆的笑声响起,两个奴隶停了下来,期待易水怒发冲冠的表现。
只可惜他们失望了,易水手里挥起的镰刀连停都没有停顿过,仿佛刚才随着秋风飘来的,不过是几声乌鸦的鸹噪而已。这让那两人失望之余,更加愤怒起来,易水这种明显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举动,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面子严重受损。想了又想,还是心有不甘,两个人干脆牵着牛走进田里,在易水的身后立定,大声道:「喂,你聋了吗?」
易水看了他们一眼,又去割他的稻子,一边淡淡道:「我没聋,你们的话我也都听到了,请问还有什么事情吗?」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像是在两个奴隶脸上扇了重重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