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的清晨在薄雾中醒来,原本还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逐渐被人流填满,各坊间打更的更夫却并未如从前一般走街串巷地吆喝。那些架设在街边的高大木柱下慢慢聚集了不少人,都在等待着什么。
安宁坊前长街上开着胭脂水粉店的林东家也早早地带着两个伙计抬着靠椅来到柱子下,只不过对面布料店的王东家却比他更早,两人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坐下,显然已经是轻车熟路。
“昨日里说到哪里了啊,都怪某家那婆娘,非要叫嚷着头疼,害得某听漏了。”一个百姓挑着一担柴火,自城门处匆匆而来。
“老五,那你可亏得大了,昨日里正说道岳爷爷得了那宝......哎,你那婆娘怕不是头疼,是想汉子了吧。”另一人偏要逗他,急得老五扯出扁担就挥过去,众人俱都笑作一团。
“莫闹莫闹,时辰快到了,都安静些。”王东家听得心烦,拍打着扶手就是一声嚷嚷,众人听得,也不过将声音略放低了些。
林东家却一眼撇中了老五的那担柴火,鞑子正在逼近,城中物价也慢慢在上涨。若是真的围城,家中就算有米有菜,可也得有火来烧啊,是要嘱咐一下多买些屯着了。
“建康城的各位乡亲,你们好,又到了一天广播时间,首先请听一曲七弦独奏《阳关三叠》,表演者为关雎楼的顾大家。”正喧闹间,突然听得头上的喇叭发出了声音,众人一下子都闭了嘴。
关雎楼的顾大家,别人不知道,林东家可是清楚得很,那是一首曲子值千金的fēng_liú人物,等闲人花钱都听不到的。忙收敛心神,过了一会儿,就听得几下弦响,一曲清音飘出,流转舒缓,如诉如泣。
前奏之后,稍顿了一会,突然一个女声婉转而歌“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芳草遍如茵。旨酒,旨酒,未饮心已先醇。载驰骃,载驰骃,何日言旋轩辚,能酌几多巡!”
素来只闻琴声的顾大家,居然开了金口,一曲既毕,满城欢呼,更有那闻名却未曾见面的书生才子捶胸顿足,痛悔不已。随着女子最后温柔的致谢语,到处响起了叫好声,老百姓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顾大家的琴声与歌声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恕我词穷,只会这么形容,感谢她带来的精彩表演,下面是新编话本《精忠说岳》,表演者不恨生。”
高雅艺术并非人人都懂,百姓们虽然能为顾大家的演奏叫好,具体好在哪,大多数人是不知道的。可这说书讲古就不一样了,那确实是老少咸宜喜闻乐见的大众娱乐。聚集在柱子底下的人,大都也是为此而来。
“诗曰:落落贫寒一布衣,未能仗剑对公车。心承孟母三迁教,腹饱陈平六出奇。铩羽濡飞嗟此日,腰金衣紫待何时?男儿未遂封侯志,空负堂堂七尽躯。上回说道‘周三畏遵训赠宝剑宗留守立誓取真才’,却说岳大爷与众兄弟入得考场......”
随着一个男子熟悉的江淮口音响起,街头再度安静下来。这段书已经说了好几天了,说书人从最开始的还有些结巴,到后来慢慢进入状态,如今越来越精彩,加之原来就是本朝的故事,因此从市井之徒到文人墨客,无不为之倾倒。
“那张邦昌听得宗爷说出那两桩故事,明知是骂他妒贤嫉能,却又自家有些心虚,发不出话来,真个是敢怒而不敢言,便道:‘岳飞,且不要说你的文字不好,今问你敢与梁王比箭么?’”
平恨生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说书技能也不甚老练,只是由于这书本身就写得跌宕起伏,即使是娓娓道来,也仍然是扣人心弦。刘禹选的这本是清人钱彩编撰的《新增精忠演义说本岳王全传》,比起本朝的话本无论是情节还是文彩都有长足的进步。
今天的这一段“夺状元枪挑小梁王,反武场放走岳鹏举”是全书的第一个小**。从岳飞进武场被打压开始,听众的心就一直跟着悬起,直到岳飞奋起神威挑落小梁王,将装逼打脸发挥到了极致,听众的欢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他奶奶的,可算是赢了这厮,我就说嘛,岳爷爷何等威武,怎会怕那什么小梁王。”
“那张邦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依我说,冲上去三两拳打杀了,也算去了一个祸害。”
......
半场讲完,说书人要休息片刻,观众们也趁机交流心得,一时间热闹纷纷。这林东家却没有参与,他算是有些见识,如今朝堂上正在倒贾,这张邦昌的形象怎么看怎么像是那贾相公,政治上的事,平头百姓就莫去掺和了。
刘禹打着哈欠从内屋走出来的时候,一位头戴帷帽,长裙裹身的女子正带着侍女准备出门。看到刘禹惫懒的模样,那女子掩口而笑,随即自知失礼,便福了一福,刘禹也不以为意,拱手将她送出去。
“禹哥儿,你方才出来瞧见顾大家没有,可真是精细女子,那样貌,那身段,那做派,啧啧。”军装萝莉意犹未尽地叹道,刘禹眼前顿时出现大大的“腐女”两个字。
“怎得是你在此,红姐儿呢。”原本刘禹安排的就是金雉奴来干这播音工作,谁知道平日里上阵杀敌在军中厮混的女汉子,居然对着话筒会害羞得开不了口。不得已,他只能从袁洪家借来了一个侍女,唤作映红的充当了播音员。
“在后面背你说的那什么台词呢,嗨,这岳爷爷评传写得真好,就是每天这么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