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十一日夜

皇宫昭文殿书房

明烛宫灯,一室暖黄。

桌上铺着上好的御品宣纸,桌侧凌乱地堆着几个纸团,楚云起握着笔,却是不知写些什么。自那日州试第一场结束的小聚后,他突然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似乎是对清离产生了超越朋友的绮思……

自己竟对清离产生了超越朋友的绮思?

这一点,让云起有些不知所措,六年来,从没有过的异样的感觉,他以为,这么多年的磨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可是,似乎清离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句不经意间的关怀……以及突然走神而后的不可抑制的微笑,都能够轻易地挑起他的情绪,左右他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喜欢吗?

这就是,喜欢吗?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再见时的出手相助……

那个人,会为了自己,追出书房,眉眼弯弯地对自己伸出手,楚云起,我把你当朋友。

那个人,会为了唯一对自己好的杨嬷嬷,逃掉先生的课,最后和自己一起受罚。

那个人,会在自己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自己身边,不言不语,一站就是一整天。

那个人,让自己第一次生出了一定要变强的*。

那个人,会在自己设计行刺救驾戏码自伤的时候,对自己冷言大怒,却又会忍着怒火为自己上药。

那个人,会殚精竭虑为他筹谋,倾尽全力助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原来,这整整六年,竟全是那一个人,原来,若是少了少了言清离,这六年竟是如此苍白无力。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清离的一个微笑,就能让自己暗自开心,偶尔一个皱眉,就让他想要去抚平他的眉心,让那些惹他不开心的人或事消失。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一个笑容,惊艳了岁月,他的一个眼神,温暖了流年……

原来,从那么久之前,楚云起的人生就再也离不开言清离了……

云起有很多话想说,可笔尖入墨,落在纸上的,却只有两个字“珍重”。

云起第一次退缩了,他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犹豫退缩,他不确定,清离对自己感情,他不能冒险,不敢冒险……

月色沉沉,寒枝惊鹊,荒芜的月光里,埋葬了多少情感……

……

一回生,二回熟。到达贡院后,清离轻车熟路地领了号牌,进入了自己的号房,这次的号房不是上次那间,却也是大同小异,清离摆放好东西后,便安静地等待考试来临。

第二场的题目与第一场有明显的差异,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题目也比较基础,以儒学经义为主,基本上只要领会了先贤的思想,再佐以自己的看法,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与正统思想相契合即可。对清离来说亦是小菜一碟,很快便完成了试题。

八月十五日,州试第三场开始,试以5道时务策,即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题目罢了,只是其中有一道题倒有点意思,清离完成了前面的试题,便拿起这张策论卷,只见上面题为“刑赏忠厚之至论”

刑赏忠厚?

这篇策论的题目只是规定文章的内容,并不强求赞成或者否定,仅仅是要求对此问题发表高见。而且这个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是关于国家政治,各项制度的问题,绝不可马虎。

清离略一沉思,无非是论法的精神,法与义。

便抬手写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开篇便由历代圣王入手,大气磅礴。

继而切题,“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

清离微笑,手上却是更快了,“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

清离想了想,科举考试,还是要从儒学经义入手才最为稳妥,遂笔锋一转,开始引经据典:“《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

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圮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鲧也?

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

《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

起承转合,乃文章四大基本结构,清离想了想,该把思路都拉回来了,便又疾书道:“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之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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