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笑道,“原来你是北平人,说起来,我们离得也不算太远呢。”我说的倒是事实,不过我知道,他肯定不信。
果然。他的眼睛斜飞过来,“不会吧,听说凌家几十年以来一直上海的大户呢。”他说著便笑,笑容甜美,眼里讥诮更深。
我看著他,摇头笑道,“没办法,凌某人一向是不得重用的。”简单地将经历代过,我似笑非笑地将小酒盅里的酒饮尽。
他怀疑地看我一眼,我笑笑,“这也不是什麽秘密……陈易葳也是知道的,你可以问他。”
挽秋一脸厌恶地道,“别恶心我,吃饭呢!”
我笑著讨饶道,“大人饶命……”
他被我逗笑,却不理我,只顾低头吃东西。我想,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满足,很满足看他的笑容,看他的微笑。
我们都是自私的人……
我本想找借口在多和他呆一会儿,可真的是没什麽借口,只要说送他回家。他诡异地望我一眼,却也没有拒绝。
他走的路并不是向著梁家的,他出来单住──我猜大概是因为卫童的事。他住的地方很偏僻,不在租界内不说,且是少有门户的。我想过提出坐车之类,後来看到他很坚决的样子,很识相的就没有出声。然而他住的地方竟然是那样的远,一直走得我腿酸还没到。而真的到了时,我却又真正的吓了一跳。
宅子看起来很旧,却很结实,看得出也是繁荣过一时。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以前一个老爷住的,後来清亡了以後他也跟著亡了,儿女都不在身边,他走了以後宅子就空了。後来又拆过,现在这剩下主屋了。”
他的解释让我茅塞顿开,“我说怎麽和别的宅子离得那麽远。”
他笑了笑,有些落寞的意味。我心里蓦然一痛,我知道的,他肯定是不愿意离别人近了的,可他却是怕寂寞的。
他只是笑,笑容里有著淡漠的味道。他站在门口道,“今天就不请你进来了……这里没有电话,所以以後有缘再见吧。”
我并不在意他的话,只要我想来──我并不一定非要自己走著来。但我并没有接话,只向他摆了摆手,他浅浅的一笑,关了门。我叹了口气,他的门把我阻在门外,我还能有什麽办法?!
就这样回了家,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想到上午的事情,不由得依然觉得很兴奋。 张涯见我回来,忙道,“夫人正找著呢,您就回来了。”
我应付地点了点头,道,“你就对他说我今个儿不回来了。”我顿了顿,“对了,一会儿你把东西都送到我房里去。”生意上的事若是耽搁了,恐怕母亲会气得恨不得要我的命吧。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又瞪了一眼发愣的张涯,“还不快去?!”
他急忙的去了,也是苦著张脸,显然母亲也没给过他什麽好脸色。对於张涯,我是放心的 ,他不聪明,有时候还有点钝,但只有老实肯干这一点好得很。因此将他从杂役里调了出来,收在身边,做贴身的仆从使唤。
下午约莫快到黄昏的时候,陈易葳派了人来,说是请到他家去聚聚。我踌躇片刻,终是答应了。
他派来的人倒是很会做事的,车都已备好了。
陈易葳家的宅子年头并不久,有些仿西式洋楼的味道。他家的一个下人引著我进了门,在门外就能听到些声响。
客厅里的四个女性正在打牌,陈易葳也在客厅里坐著,见著我不由得笑道,“看看……这是多麽及时……”
一个穿著黄颜色长旗袍有著卷发的女性接口道,“我说陈少爷怎麽这麽忙著下去,原来是接朋友去了。”
陈易葳笑了一笑,道,“嫂子说得是,那我倒真是客气了。”他说著,把我拽进去,趁著那些女性不注意的时候说道,“卫童的妻子。”
我点了点头,她似乎有些胖,脸显得有些方,给人以略有蠢笨的感觉。而事实上,她似乎的确并不聪明。
“家里有点来头的……”陈易葳这样说了一句,但并没有继续,朝我笑得很是暧昧。我却并不喜欢他的笑容。
另一桌好象凑好了,卫童笑道,“陌白要不要过来玩儿?”
我笑著拒绝了他,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转过去又同别人去玩。
“看起来我来得最晚……”我和陈易葳的气氛有些尴尬,打破什麽似的,我随便的说了这麽一句。
陈易葳“啊”了一声,摇头道,“梁挽秋不是还没来?”
我怔了一下,陈易葳道,“说是聚会,怎麽也要叫上他的,不过他从来都不来。”他顿了一顿,笑得暧昧起来,“除非卫童强制要求。”
我点了点头,却无心再与他聊。
“今天上午派了人去找你的,可你不在。”他这样说了一句。我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接他的话。
“下午的时候却又回来了……不过听说很忙,便让他们等著了。”陈易葳说著,弄得我倒是很不好意思的。
然而他并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道,“我妹妹下来了──”
我抬头看去,正是上午的那个女孩子,据说是叫做陈如霜的──不过她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不再那麽老气。
金线滚边的长旗袍一直垂到脚踝处,我真的担心她会不会被衣服绊倒。
她看见我,显然的怔了那麽一下,随即又一笑,陈易葳向他妹妹道,“这是凌家二少爷,凌陌白──我生意上的朋友,以前也是跟你提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