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无论怎麽说,我都觉得,挽秋比他嘴里的那个“别扭的小鬼”还要别扭得多的多。
陈妈收拾了碗盘,正要去厨房,我叫住她,“君禺什麽时候走的?”
陈妈想了想,才迟疑道,“方先生?他走的早……大概六点锺才过一点吧。”
我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挽秋打了个哈欠,倦倦地靠在椅子上。
“这几日里,吃了便睡。”挽秋懒懒的声音闲闲散散,似乎还带著几分遗憾,“也不见胖。”
我哭笑不得,只得叹息,“若是凌宵如你这般,她便开心死了。”说到凌宵,她已经决意要搬到宿舍去住,我和挽秋心里都清楚得很,她是不想太尴尬。本以为早饭她会在家里吃,没想到也走得早。
“楼下那间房,不用收拾了。”挽秋凉凉地道,“直接让你朋友搬到凌宵那间不就好了?”
我摇头道,“她周末总还要回来的罢──不给她留一间房,也说不太过去。”说著,我顿一顿,别有深意地道,“还是说,挽秋你想……”
话没说完,被他扫来那一眼给挡了回去。我乖乖地闭嘴,一言不发。
客厅里的电话响得很是突兀,我总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卫童,接起来,听声音便知道,是一位思夫心切的闺秀。
我叹口气,压住心中的刺痛,面上无谓道,“陈小姐的电话。”
挽秋“哦”了一声,慢慢地移过来,接了电话,“如霜?什麽──我……啊──”
前面的还成话,後面的逐个都成了单音。
电话挂掉,挽秋的脸色仿佛苍白了许多。
挽秋怔怔的,仿佛很哀伤的模样,低眸垂睫,半晌才轻轻道,“她说──陈易葳要把她嫁给丛宪。”
我怔住。丛宪是听说过的,但来往并不大,他是做肥皂生意的,自己起的家,发妻去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年纪也快到不惑──这些不论,他本人相貌并不堂堂,且好女色,品行虽不能说是差极,但也是不端的。
不免是有些替陈如霜伤怀,那麽好的女孩儿,怎麽会许配给这种人。但同情陈如霜的同时,却也多少有了几分快意的感觉,毕竟,我爱的人是挽秋,她也一样。
挽秋继续道,“可是──”
我叹息,“你可是放不下她。”心中终是怜著他的,一边欣喜又一边替他哀伤,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
挽秋依旧呆呆地,半晌,讥诮似地道,“放不下──有什麽放不下的?”他低低地道,带著讥诮的味道,“时间,总是消磨一切的。多深的情啊,多好的爱啊──”他冷笑道,“狗屁!”我怔然。
他又道,“只不过,她若这麽嫁了过去,恐怕──”他笑得有几分萧索,“恐怕会死在丛宪手里。”
我愕然,疑惑道,“总不至於如此吧。”未听说过丛宪有特殊的爱好。突然间想起,陈如霜曾经说过他与挽秋已发生亲密关系,难道说,从宪,这便是挽秋所担忧的。
挽秋叹了一声,看著我,一字一顿地道,“她怀孕了,两个月。”
有什麽东西,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故国三千里 59
江南雪(故国三千里续)(我的1937之一)
真娘墓,虎丘道。
不识真娘镜中面,唯见真娘墓头草。
霜摧桃李风折莲,真娘死时犹少年。
脂肤荑手不牢固,世间尤物难留连。
难留连,易销歇。塞北花,江南雪。
第一章
夜已经深了。
我毫无睡意,看著一只小虫绕著灯罩飞来飞去,心里更加烦闷,直到它灼死在灯罩里,我才有了几分快意。
人在发怒的时候总是想要去破坏什麽东西的,这一点,我并不能够免俗。
这几日是少见的晴天,连夜都是晴朗的,圆而黄白的月亮坠著,恍惚地提醒著我,又到了十五。
月圆,团圆。
然而世界上又哪来得如此令人欢快的事呢?
陈如霜的电话打过来之後,挽秋就一直苍白著脸,我不知他是开心还是难过,但我是的的确确地狠狠心疼了一把。
一家三口,多麽和谐美满。
而我凌陌白,却又终究算得了什麽呢?
是不甘,还是其他的什麽,混杂在一起,让我烦躁异常。
十月份的上海平和里带著几分被压抑的暴躁,我总觉得即将又发生点什麽,可又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什麽。
点了一支烟认它燃著,灭了又点上,直到它变成我脚下的一堆会为止。
房门被推开,想来是聚香,正想吩咐她早些去睡,头一回却看到一袭睡袍的挽秋。
我怔了一怔,然而堆起笑脸,“挽秋大人怎麽有空过来看我?”
挽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关上门,扯了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了,腿交叠著,露出一截小腿。
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暧昧之下,很容易顺势发生一些什麽改变根本的事情,我不是柳下惠,但只可惜,坐在我面前的人是挽秋,不会半推半就的和我发生一些什麽不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