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孔并没哪处不对,神色却一处都不对。

他的徒儿自小温和亲人,绝少拒人千里之外。此前自流波台回来时,对方已有些异样,但何一笑除却担心外,并没有现在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江逐水面上不仅没有怒色,甚至似还带了笑,可他的眼睛却是冷的,将那笑也变得诡异莫测。

何一笑几乎是立即皱起了眉:“你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逐水心中在冷笑,出口时仍算得平和。

“师父不知吗?”他提起麈尾,瞧了一会儿,又看向对方,“您知道这件物事吗?”

何一笑莫名:“自然知道,你怎说起这事了?”

江逐水低声道:“那会儿……您可不是这反应。”

何一笑愣住:“你、你这是何意?”

江逐水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敢说,可面对这人时候,那些刺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只得道:“您不是记起来了吗?”

何一笑在来前便觉得徒弟有些不对。

江逐水自他屋外经过时,他是知道的,却发觉对方未有留步。他不知怎地,心中不安,本不打算主动与对方说话,坐了会儿再忍不下,主动寻来了。

怎想会面对这样的情形。

担忧下,他不及与徒弟再做交谈,身形一动,劈手夺下了麈尾,问:“你到底遇着什么了?”

江逐水怔怔看着空了的手,抬头又看见握着麈尾的师父,梦中情景与现实重叠,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当即叫了出来:“别过来!”说话间疾退。

他身后是放着花瓶的高几,一退便要撞上,何一笑不心疼瓶子,却怕碎片伤到徒弟,急忙舒臂将人揽住。

师父身上的清新雪意与淡淡血腥气,是江逐水自小闻见最多、也最喜欢的味道。此时这味道却似一把锁,混淆了他的梦境与现实。

梦中经历于他而言太过清晰,因内容惊心,虽已醒来,江逐水仍一次次自虐式地回想那些情景,被揽住后反应更大,几乎是毫无遗力挣扎起来。

何一笑恍惚里似见他眸中有血色,心中登时一紧,也不与他纠缠,一手牢牢将人扣在怀里,另一手却捏住对方下巴,强迫其面对自己。

江逐水尤为害怕这种接触,脸色惨白,满眼惊惧,抬腿便要踢他。

何一笑无奈,转身将人压在桌上,肃色道:“你眼睛方才怎么了?”

对方压在身上的模样,更唤起江逐水不好回忆,他唇都在颤,一言不发。

何一笑虽紧张,见此却不敢强逼他,只柔声道:“别怕,有师父在,什么也不必怕。”

江逐水最怕的便是他。

44、

何一笑发觉他整个人都抖起来,极是不解。再看却见徒儿与他离得极近,被掐着下巴,眼角泛红,既似惧极,也似怒极,别有颜色。

二人身体也贴得极紧,对方腰身素约,揽在手中时叫他心中一荡。那两条腿亦是修长有力,正被他用自己腿缠住了,何一笑此前并未在意,此时才发觉对方发冠被撞得有些散,脸侧落下缕长发,令一张清正容颜平白生出了点异样。

再者,徒弟这般被压制在桌上的模样……

何一笑脸红了红,又立时转了白,猝然放开身下人,甚至主动退开一步。

江逐水眼睛眨了眨,仍未从忽然脱身的现状里回神,保持着仰躺在书案上的姿势。

何一笑不敢看他,偏转视线,恰看见案上的信笺。

他直觉不对,拿过扫了一眼。

两个字,一眼足够了。何一笑却觉得不够,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仍未将之放下。

他想,这是什么意思?

又想,徒儿想走,想离开他吗?

最后想,为什么?

这三字终于惊醒他,何一笑几下将纸揉烂在手心里,问:“你要走?”

江逐水已爬了起来,衣物发冠微有凌乱,却不是什么要紧事,他盯着师父动作,道:“您曾对我做过什么,当真不记得了吗?”

这话一说出口,倒似冲散了心中大半迟疑,不等对方说话,他又道:“就在这间屋里,就在这儿,”有些话他到底说不出,只道,“叶师妹在屋外,您却一点不在乎……当真是我的好师父啊。”

他说得越多,何一笑越是冷静,注意着他所有神情变化,直到他停下,方道:“你先冷静下来。”

身体里的火又烧了起来,江逐水大声道:“你要我如何冷静!如何冷静!这二十多年来,您不仅是我敬重的师父,在我心中,更如我父亲一般,可您却——”

这句句都是他肺腑之言,说到动情处,他难按下情绪,掩面深深吸着气。

何一笑不是个喜欢叹息的人,此时忍不住叹了一声。他生得俊美,但神情冷厉远过于容貌给人留下的印象,这会儿却像只神气耷拉的丹顶鹤,美丽之余又难免有些可怜。

“当年……事情与你想的有些不同。”

有些不同,大部分却是相同的。这无异于得到对方的承认,江逐水此前一直存有一线侥幸,希望那只是逼真的幻觉,此时听了这话,却将他最后希望也打破了。

“有些不同?那师父便告诉我,到底有哪里不同?”

何一笑却问他:“你记起了多少?”

江逐水低头轻笑:“师父觉得我想起的不够多吗?”

他发乱衣也乱,垂着头时又有说不出的颓唐无措,何一笑瞧得心疼,道:“这事先放一放,我问你,你可是要走?要离开狱法?”

江逐水抬眸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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