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愤怒什么时候来,李熏然心里没谱。

在父母家养了几天,李熏然一切情况良好,可以出门溜达。他打电话问凌院长:“今天礼拜天,你在家吗?”

“在。”

李熏然打车去了凌院长家。凌院长在家干家务,洗衣服拖地板,到处是洗涤剂清新的香味。李熏然进门的时候,阳台的床单被风卷着,啪啪响。

凌院长把拖把搁在一旁,慢条斯理摘了手套。李熏然站在玄关,等待凌院长发作。

凌远似笑非笑看着他,小狮子知道自己错了,缩成一小团。他张开手臂,迎向小狮子:“欢迎回家。”

李熏然愕然地睁着圆眼睛。

凌远终于笑了。他张开的手臂坚韧有力,在等着他。

爱一个人,承担他所承担的。

狮子饲养手册 19

第19章 你知不知道,“亦余心之所善兮”下一句是什么?

李夫人最近要参加老年人舞蹈大赛,本城区几十个居委会参赛。本来就斗舞斗得水火不容,为了比赛大爷大妈们都急眼了。李夫人是本小区居委会推举的王牌,最近为了练舞加班加点。不放心李熏然自己在家呆着,带着他去练舞的广场。李熏然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仿佛回到小时候,看见自己年轻美丽的母亲跳舞,又恣意又张扬。

他坐在和煦的阳光里笑。

带着李熏然出门,是件挺有面子的事。高大,优秀,英俊的年轻人,仿佛世界和未来都是他的。然而在李夫人眼里,李熏然还是三四岁那会儿的样子,胖墩墩,软乎乎,抱一抱亲一亲,就笑个没完。

所以就有大妈来问他,小伙子有对象没。

李熏然第一次被问,有点愣。他眨眨眼,不明白。大妈热心: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呐。

李熏然了然:嗳呀,我有爱人了。

大妈不信:你爱人什么工作的啊?

李熏然的笑容既灿烂又骄傲:在医院。

李熏然喜欢爱人这个说法。

这是属于他父母辈的叫法。他的父母那时候不允许浪漫,可是对伴侣却有了最浪漫的称呼。不是媳妇,老公,职务一样各归各位的叫法。是心底最深的缠绵和眷恋,对着第三方骄傲地宣布:看,他是我爱的人呀。

爱人。两个字,微微张开嘴,气息在舌尖缠绕。

李夫人领着李熏然回家做午饭,似笑非笑看着他:“李大警官,我不知道你有‘爱人’了啊?”

李熏然坦然:“那大妈跟你说了啊。”

李夫人道:“你‘爱人’呢?我没看着啊?”

李熏然挠挠后脖颈子:“他……啊,在天上飞!”

李夫人气得拍他:“你要真有‘爱人’给你做饭伺候你,我也省心了!你看看你,我跳个舞还得带着你,苗老地里了!”

李熏然笑嘻嘻:“妈诶,你儿子要老在家里可怎么办。”

李夫人作势抽他:“不许胡说!”

爱人哟……

李熏然心里叹了口气。

凌远连续值了两个班,白天趴在桌子上稀里糊涂睡着了。凌欢蹑手蹑脚走进来:“哥。”

凌远吓一跳,抬起头。两个胳膊给他枕麻了,垂着。

凌欢是个小姑娘,还有清纯青涩的气息。她没有什么烦恼,世界上有一切在她看来都是好的:“哥,爸叫你回去吃饭。”

凌远一顿:“……哦。”

凌欢拍他:“哦是什么意思?爸说你好久没回家了,要回去一趟的。”

凌远道:“……最近医院事多……”

凌欢叹:“其实是许乐山到咱家了,非要请咱爸咱妈一顿,咱妈不高兴,咱爸就说要不就在家吃吧,所以……叫你回去呢。”

凌远垂着手臂愣愣地坐着,看妹妹凌欢的嘴一张一翕,一张一翕,全身一点一点发凉,夹着冰的水从脚往上漫,腿,腰,脖子,恶狠狠地把他淹死。

许乐山。

凌远是讲究科学的人,知道世界上没有报应。要不然许乐山怎么飞黄腾达了呢。他妈妈精神崩溃,得肝病,疯死在医院里。凌教授可怜他,领养他,他是有点高兴的。他规划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他能有个家。

然而其实家还是不是他的。凌岳无视他,凌夫人厌恶他,凌欢对他亲近,也只有态度上亲近了。凌教授可怜他,进而器重他,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凌远其实认为自己不是天才,但是他必须得优秀。然而他越优秀,凌夫人就越恶心他。

更年期的焦躁折磨着凌夫人,她和凌教授争吵,摔东西。她一会儿怀疑凌远是凌教授在外面和野女人生的,一会儿害怕凌远和他亲妈一样会发疯,疯子杀人不犯法,凌教授吃饱了撑的引个祸水回家。

凌远心平气和在屋里写作业。

后来凌远争取了住宿。高中,大学,读博,出国,他基本不回家。凌夫人也生气:你看,栽培半天,人家现在厉害了,认你吗?养不熟!

凌远的确觉得自己亲妈如果没疯没死,不会这样对自己。他还是心平气和,毕竟凌教授一家养他是出钱出力了。该报答还是要报答的。

直到许乐山出现。

他想杀了他。

外科医生杀人容不容易?

凌远昏昏沉沉地,觉得好像一对黑黑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一笑便是……拂苏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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