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忠拿着个大手绢摁着眼睛,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直默默地流眼泪。
秦怀忠从回来见了老太太尸体,眼泪就没停过,他两个哥哥见他总止不住泪,一齐骂他没出息。
秦怀忠被骂的瘪着嘴哭着喊:“我以后再也没娘了!”
两个哥哥本来只是心中哀伤,且已经掉过了两滴泪,弟弟这话一出纷纷骂道“我不也是没娘了”,骂完,老大老二互相看一眼,彼此眼泪已经冒了出来。大太太去找丈夫,就见秦家三个儿子抱头痛哭喊娘。
如今到了灵堂前,老太太的棺椁停在灵堂最里面靠墙,棺椁正上方挂了副老太太今年春节拍的黑白半身像,相片上老太太的笑容有些刻意,但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凌熙然对老太太诚然是有感情的,老太太比不上他亲奶奶,但也是半个亲奶奶了。
可凌熙然是惯常的不爱哭不会哭,十一岁刚来秦家哭过一次,十五岁奶奶没了哭一次,至此以后他的眼泪就没有落过,要再找就要寻到他婴儿时期了。
凌熙然心中怅然,难过的不作假,但落不下眼泪,只是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哀意。他看秦步川,秦步川在老太太死的那天早上,飞毛腿似的跑进了老太太屋子。
他跑进去后上了炕,老太太已经被张婆子摆正了身子,人是个安安祥祥躺在那里的姿势。
秦步川这孩子上了炕,二话不说把老太太搂到怀里不住的摇晃,边晃边吼,怒气冲冲的吼:“奶!奶!别睡了!都几点了!你快起来啊!你不是让我今天早上来和你一起吃早饭吗!我人都来了,你快起来吃饭啊!”
张婆子抹着眼泪,看不得秦步川这样做,上前去拽秦步川:“少爷,让太太好走——”
“去你妈叉的!”
张婆子一句话没说完,秦步川目眦欲裂、咬牙裂齿的对着她爆喝。
他这一发怒,张婆子顿时不敢说话,且屋内谁都不敢再开口,秦步川活了十五年,从来到这老宅就永远是个笑嘻嘻的面孔,偶尔发个小脾气还不需人家来哄,转面就又自得其乐起来。
这样一个秦家公认的脾气最好的孩子,原来也是会生气的,且因为他平常总不真正的愤怒,现在一愤怒起来看着竟然有些让人害怕。
凌熙然慢慢走过去,心中自然是不怕川哥儿的,但他看着秦步川喘着粗气,鼻孔开得硕大,两眼瞪得像是只牛,五官因为滔天的怒气全部走了形,心中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没人敢拽他了,秦步川抱着奶奶,怒气腾腾的接着嚎:“奶!不准睡了!你现在睡,你晚上还睡什么!”
凌熙然爬上了炕,慢慢爬到秦步川背后,胸膛贴在了他背上,两只手穿过他腋下搂住了他。
“川哥儿。”凌熙然嘴巴贴到他耳边,“别这样,你总不能让奶奶走也走不安稳吧。”
秦步川和狗一样的狂吠这才戛然而止般的停了,停了后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老人家已经没了温度的身体。他看看,把奶奶放回了炕上,放回后伸出手给奶奶整了整衣服和头发,看着奶奶的脸,她正面色平和的闭着眼。
“这和睡着了没啥两样啊。”
秦步川嘟嘟囔囔的开口,说完,两颗大泪珠子从一双眼大眼睛中滑了出来,砸到了老太太衣服上。
凌熙然脸埋在他肩窝,手摸到他脸上,不几秒就擦出了一手泪,凌熙然轻轻的拍这孩子,轻声的安慰:“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了。”
秦步川脸上随着这句话,五官来回晃动想要移位,瞅着像是五官失调得了什么病,五官这么古怪的晃荡了一遍,也没晃出原来的位置,最后固定成了一个吊丧脸。吊丧脸上嘴巴张了半大,一声长而大声的哀嚎顷刻间满了整间屋。
这一身哀嚎过去,下一声哀嚎紧随而来,秦步川流着满脸的泪长嚎:“奶——奶啊——奶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