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真是对不住。只是一路上也就有味斋还开着,便劳烦胡小哥做几道好菜,”王大婶喜气洋洋的扯着嗓门嚷嚷,“今日可真是多亏两位道长啊。”
四郎把一碗杏仁酪递给槐大,自己擦干净手出来。
除了王大婶,店里还站着两个道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干瘦道士,长着两道倒八字眉,嘴角微微下撇,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发愁。干瘦道士虽然面相不太讨喜,但是却鹤发童颜,想来也是很有修为的。他身上穿着青色长袍,稀疏的头发挽成一个道髻,手里提着一根打魂鞭。鞭子不是自然下垂,而是崩的直直的,另一头缚着一个忽明忽暗的模糊人形。后头的那个是四郎的老熟人了,在古道村和清河坊里都出现过的冷面道人。此时,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店里还有一些老饕和酒客,都津津有味的听王大婶讲述自家这段不凡的捉鬼经历:“天擦黑的时候,我店里进来一个俊俏小媳妇儿,递过来的铜板往水里一丢,一点儿声音没有。我低头一看,全漂在水面上了。哎哟,不怕您笑话啊,我当时真是被吓得手脚都凉了哇。”
店里有客人就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说自家店里也来过这样的女子,之后就收到了假钱。有的说这女子怕就是姆吧,用纸钱买了各种吃食,回头把娘亲不在身边的小孩子都骗出门来吃掉。又有人问究竟是怎么抓住女鬼的。
王大婶叫了一壶黄酒压惊。看这么多人都在听自己说话,心下不由得意:“还是多亏了两位道长。今日白天他们在我店里买火烧,看了我家装钱的木头盒子换成水缸,多问了几句。一听我们这里有鬼怪作祟,就古道热肠的留下来帮忙捉鬼。哎呀,这可真是……”说到这里王大婶不伦不类的念了一句佛,“道长在我店里蹲守了几个时辰,总算拿住了那个东西。”
众人一听,纷纷交口称赞两位道长。
四郎没吱声,侧过头淡淡瞟了打魂鞭缚住的人影一眼。虽然天色昏暗,人影也模糊不清,四郎还是分辨出来,正是前几日用纸钱买饼的女子。不知道那道士用了什么方法把她锁在鞭子里,店里的其他客人似乎都瞧不见。
夜色中,那女子凹陷的双眼里流露出祈求的目光。
四郎就听到一个飘忽的声音说:“这几日多承胡老板的情,从前奴家受鬼姆的胁迫,做了不少害人的事。前几日被那冤家知道了,就糊里糊涂要去找鬼姆算账。今日多谢胡老板与他换了一条麻绳。奴家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您的恩情。今日拼着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引这两个道长去捉住鬼姆。孩子暂且拜托胡老板照料一晚了。”凄凄凉凉悲悲切切的声音在耳边缭绕,还自带立体声环绕的效果,听的四郎脊背发凉,似乎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脖子后头吹凉气一样。
这话别人也都听不见。王大婶不知在讲什么,店里众人哄笑起来,虽然是寒冬腊月的深夜,气氛着实热烈的很。
四郎听了女人的这话,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他今日看到糖人张麻绳断裂,就与他用三股麻拧了一根新绳,并且亲手在上头打了七个结。所谓“绳捆三魂,结打七魄。”四郎给糖人张做这条麻绳,是一条简易版的七节鞭,纵然比不上道士手里的打魂鞭,也有一些打鬼防身的功效。他成日与妖怪们厮混在一处,虽然没有学到什么呼风唤雨的大本事,故老相传的防身小窍门倒是学了不少。你可别小瞧这些故老传说、民俗怪谈,用的巧了能帮大忙。
下午时候,四郎看糖人张身上昭示不好,恐怕有鬼魂来纠缠他,就做了麻绳换过他糖担子上断裂的那条,想着纵然没有大用处,保他一命也是尽够的,哪料到这位大哥如此彪悍,居然直接杠上了鬼姆。
四郎叹口气刚要收回目光,视线就和那个干瘦道人撞在一起。干瘦道人两只三角眼里精光闪烁,极感兴趣的盯着四郎。四郎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大姑娘小媳妇盯着他看,四郎还能勉强接受,可是被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貌似感兴趣的盯着,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那干瘦道人上上下下打量四郎一番后,嘶哑着声音说:“我们崂山天心派禁绝酒、肉与五辛之菜。还望老板做菜时仔细干净些,做菜前务必焚香净手才是。”这话一说,正在喝酒吃肉的王大婶和店中其他食客就有些讪讪的。
“宋师叔,我们又不是佛门僧侣,如今也非斋醮之期,并不是非要茹素的。”
“信手拈香,触以腥秽,不是我天心派嫡脉的作风。你既入我门,就当恪守古训,苦心厉志!”姓宋的干瘦道士本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抬高了些,几乎算是厉声地呵斥了苏道人一番。
四郎听到旁边的槐二轻轻“嗤”了一声,赶忙以做菜的名义逃回厨房。
厨房里,小孩吃过杏仁酪,已经蜷着身子在灶膛后面的柴草堆中睡着了。四郎进来的时候,他不知怎么的忽然坐直身子,说道:“娘,你来接我啦。”四郎吓了一跳,以为那女人也跟了进来。探头一看,原来只是梦话,小孩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边露出甜甜的笑意。
四郎摸摸他的脸蛋,示意槐大把他抱到房间里好好睡。等槐大把孩子抱出去后,他才开始锅瓦盆叮当响的准备两个道长的饭菜。
菜有荤素,就好像衣服有表有里一样。道士只吃素菜,难道真是在修炼过程中慢慢克制住了天生的*吗?四郎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