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官员、军民迅速行动起来,河水不足就动用水库、水窖的储水保庄稼、保牲口,大批的青壮还去远处取水,妇女、孩子也把每一口水井看管起来——水在这时候就是命,除了人畜饮用,每一滴都要用来浇地,尽管如此还是不得不宰杀部分牲畜、放弃部分庄稼以缓解用水。丰州人命苦,始终摆不脱生存的压力,从开春就一直苦干,几乎拼尽了全力,历年修筑的水利设施也到了崩溃的边缘,绝望之际老天终于开眼,五月底连下两场大雨,旱情才有所缓解。
然而还有更糟糕的,夏收之后从大同陆陆续续来了些流民,大多是大同屯田那帮人,开始大家没在意,正好抗旱缺劳力,还愿意收留这些老乡,后来发现情况不妙,流民越来越多赶都赶不走,而且都理直气壮声称投奔李大帅,除非杀了他们否则绝不回关内。这些人都是老乡啊,赶回去是送他们上绝路,丰州人拿着刀却下不了手,还擦着眼泪听流民们讲各家的血泪史。
山西的旱情同样严重,大片土地绝收,朝廷虽然蠲免今年的赋税、加派,但仍然追比历年遁税和地方杂税,山西几经天灾人祸后民生凋疲,包括中小地主在内的大批百姓被迫抛荒逃亡,流民遍地的情形再次出现。宣大总督卢象升有办法,下令各地官府设卡封路,强行截留流民屯田种粮——他在湖广就是这么干的,至于效果嘛,反正他前脚走,屯田流民后脚就接着造反,不过这套办法暂时稳住了山西局面。
大明实行植民于土之策,绝对限制百姓流动,灾荒年按军屯之法圈养百姓,即可防止流民之乱,也可一并解决朝廷的兵源、粮饷,这本来不失为良策,但官府不会白养人,百姓的大半收成被拿走,还要给朝廷当牛做马,老百姓挨冻受饿不堪忍受,往往缓过一口气就逃亡。大明这一套不像救百姓,更像是趁火打劫,而且最害怕百姓组织起来自救,卢象升对大同屯田军就头疼不已。
丰州财用依靠商税和借债,田赋收入下放到卫所自收自支,实际上通过补贴公役、练兵又重新返给老百姓,只要百姓能自养、自保就算达到目的,这套办法也被用到大同屯田军——大同屯田百姓自选百户所、千户所,只须上交一成的收成公用,这部分粮食主要用于修缮水利、练兵自卫和建立义仓,而且如何使用还要经过公议,实际负担并不大。老百姓尝到甜头当然不肯放弃权利,而卢象升也绝不可能让步,双方从一开始就闹翻了,老百姓声称他们的土地、农具、种子都是李大帅给的,与朝廷没有关系,所以一粒粮食也不会交给官府,卢象升则怒斥百姓身为大明臣民却不思报国,抗税不交者皆是乱民,一律交官府治罪。屯田百姓也不好惹,外有丰州做靠山,内有公民党为核心,青壮手里有武器还接受过简单的训练,官府、官兵进了屯田营地就被打出去,官府固然收不到税,但百姓也种不了田。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老百姓想得简单,拍屁股走人投奔李大帅,丰州却背上了大包袱,李槐闻讯后急忙赶赴得胜口——丰州在那里拆毁了边墙形成大缺口,黑压压的人流毫不费力就涌出关,宣德卫的守备兵根本拦不住。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唱着高贺教给他们的歌,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坚定地走过来,李槐看得心惊肉跳,再也承受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随从急忙把他扶上车,回到归化的当天,李槐提出辞呈。
“玉山,这节骨眼上,怎么能一甩手就不干了?”鄂尔泰闻讯气呼呼地赶来,李槐还在床上躺着。
“李家人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干下来我已心力交瘁,再也无力应付当前局面,这样也好,议事院那帮人该省心了。”李槐苦笑着答道,议事官们早就盯上了他,大选刚结束就有人嚷嚷换总理——李槐、李曜父子俩都有明国举人功名,这恰恰犯了大忌,丰州人可以允许汉学进入丰州,也欢迎明国的读书人做官,但绝对不允许未来的大统领接受汉学,李槐长期总理政务,不可避免要形成一股势力,父子俩有可能威胁到李晋的继承人地位,丰州人当然会警觉,其实鄂尔泰也有此想法,他们都害怕汉学影响丰州未来,李槐对此深知肚明,红着眼圈继续说道,“去年屯田大同、今年发动西进,前后砸进去一百万,丰州的家底没了还背了一身债,我实在想不出以后如何办,丰州大业不能毁在我手里,还是让贤能者当这个家吧,我已经调韩大功到总理府听用,巡检司知事由张立位兼理,大断事就放心吧。”
归化府守备张立位是鄂尔泰的女婿,能力一般但绝对忠于丰州,由他控制巡检司实际上是把归化交给鄂尔泰,鄂尔泰沉默一会儿说道:“汉民曾派李暄告诉我,有些事早晚会发生,不如趁着我们实力犹在让其早发生,看来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
鄂尔泰说了几句安慰话就走了,李槐喊来儿子李曜,被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