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辞官为父守丧,又逢继母病故,长期在老家武陵丁忧,但皇帝没有忘记他,下诏起复接任死去的张凤翼为兵部尚书,杨嗣昌三次上疏恳辞不许,于今年三月抵达京师,皇帝视其为能臣,几次召对几乎言听计从,激动之时拍案感慨“恨用卿晚”。蒙圣恩眷顾,杨嗣昌感激涕零,提出朝廷摆脱内忧外患的三大策——“先安内而后攘外,先足食而后足兵,先保民而后荡寇”,一年前兵科都给事中颜继祖也提出过类似的看法,但过于空洞不着边际,而杨嗣昌则拿出具体实施方案。
关于攘外必先安内,杨嗣昌认为天下大势犹如人身,京师是头脑,宣大蓟辽是肩臂,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边境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急者固然不可缓图,而深者更不容忽视,正因为攘外至急,才不得不先安内,与东虏和议虽辱,但迫于剿寇势在必行。
关于先足食而后足兵,杨嗣昌直言不讳指出,流寇近年发展迅猛,实力已在官军之上,比如,官军的构成步七马三,而流寇竟然是马七步三,往来如风追之不及,并且流民相随者甚众,官军兵力不足难有胜算,所以每年须筹“剿饷”二百八十万两以增兵十二万,而“剿饷”来源有四:一曰均输,每亩田派米六合,每米一石折银八钱,每年可征银一百九十万两;一曰溢地,万历朝张居正清丈出的新增土地没有加派辽饷,此次一并加派,估计可得银四十万两;一曰寄学监生事例,即出卖国子监诸生名额,这笔钱不好估算;一曰驿递,即从裁减驿站节省的开支中每年拨出二十万两,如此方能足食足兵。
关于先保民而后荡寇,杨嗣昌针对流寇漂浮不定、机动灵活的特点,制定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剿贼计划,以陕西、河南、湖广、凤阳为四正,这四处巡抚以剿为主以防为辅,延绥、山西、山东、应天、江西、四川为六隅,这六处巡抚以防为主以剿为辅,而总督、总理随敌剿杀,各巡抚四面合围,无论贼在何处,都可张网以待一举剿灭。西北五省总督洪承畴知兵善战,又有剿灭巨寇高迎祥的孙传庭相助,自然能够胜任,但接任卢象升总理东南五省军务的王家祯太弱,难与洪承畴形成配合,可以选两广总督熊文灿接任,郑芝龙、刘香两大海贼或被其招安、或被其剿灭,应该不孚众望。杨嗣昌还建议在流贼行动不便的冬季展开全面清剿,争取今冬明春大功告成,如此“剿饷”只征一年,可减轻百姓负担。
杨嗣昌所言有理有据、切中要害,而形势也急转直下,今年四月,自毛文龙起经营了近二十年的皮岛陷落,东江镇总兵沈世魁败走石城岛,副总兵金日观阵亡,辽东局面已无法扭转,与此同时流贼也越加猖獗,张献忠在江北、李自成在川陕如入无人之境,大肆掳掠地方,腹心之痛更为深切。皇帝内心赞同杨嗣昌的主张,但与东虏和议、征“剿饷”两件事太敏感,没有内阁的支持,他还不敢决定,正在犹豫之际,卢象升、刘之纶相互攻击的两道奏疏先后到了,皇帝看罢不由得摇头,卢象升太狂妄,归化总兵浑身长刺,连清流也畏惧三分,他还唯恐天下不乱制造事端,杨嗣昌也对卢象升极为不满,建议皇帝向内阁摊牌,孰轻孰重须早做决断。于是皇帝移驾左中门召阁臣奏对,除首辅温体仁回避在家,其他四位阁臣张至发、孔贞运、贺逢圣、黄士俊一并到齐,当然也少不了能臣杨嗣昌,皇帝心中早已把他列入内阁。
内阁会议非常沉闷,杨嗣昌神情激昂、口若悬河,向阁臣大肆推销他的“三大策”,不过阁臣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不会跟着他趟浑水,三缄其口绝不表态。皇帝不耐烦了,眼睛盯住张至发不放,此人与文震孟同时入阁,比其他几位阁臣资格老,温体仁不在,他就是领班阁臣。
张至发没有野心,能进内阁混一圈就心满意足,夹在皇帝和群臣之间的日子不好过,向来言行谨慎绝不得罪人,文震孟持才自傲入阁一个月就被赶走,他却一干就是三年,让这种人开口表态是很难的,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说道:“老臣以为杨大人所言增兵、剿贼极是,但征收‘剿饷’却不妥,崇祯三年征辽饷六百八十万两,民怨沸腾群起而附贼,以致天下大乱,再加征‘剿饷’恐百姓无力承受铤而走险,如此大祸将至矣!”
“老大人,学生以为我大明田赋三十取其一绝不为高,加征辽饷亩田一分二厘,剿饷也不过亩田派米六合,百姓虽苦但应该能够承受,如依学生之计,剿贼三个月即可大获成功,届时剿饷便可罢黜。”杨嗣昌急忙辩解道。
“杨大人官宦出身,大概不知民之疾苦吧,如你所言田赋、加派并不重,百姓守着自家田土即可度日,又何须背井离乡自讨苦吃?你口出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