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凤先生所行所为,岂非是毫无意义?”我克制不住站了起来,摇摇头,尽量压抑住怒火,“强弱虽有别,然而你又如何知道,熬过一劫的普通人不会数十年后登凌九霄?”

濯仙抬头看着我,却忽然沉沉道:“那你又如何可知人心是否有别,凤先生不同,他只救济天灾后的百姓免于苦难,可对人祸依旧束手无策。龙凤终究是龙凤,没有你的救治,至多辛苦些,但不是没了你就不能飞。我并不是责怪你,慕丹,隐世令你愈发心软天真了。”

他向来如此,我这老友惯来喜爱给我指定一个信念,然后又轻而易举的摧毁它。

“也许吧……”我又再坐下,却仿若垂垂老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信念

、未来死亡的人

临近午时,我去码头退了船老大的约后,坐车马来到了花林渡口,这时节花开得正好,芳香扑鼻。

我下了车,只见江水茫茫,比起码头拥挤的船景虽少一分热闹,却平添壮阔之感。落花铺了一路,薄薄的覆在泥石之上,倒像人们精心雕琢的花路草边一般,我挽了衣摆下车,看见车轮碾过泥路留下两条深深的痕迹,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渡口边只停了一艘乌篷船,虽说算不上素朴,但也绝非濯仙喜爱的华丽金贵。

“走吧。”濯仙利索的下马,指了指那艘乌篷船,“上船,你向来不喜欢铺张,我就连夜让人卸了那些东西,你这下可没什么话好说了吧。”他神色淡漠,似乎并无觉得哪里不对,直接迈开步子往船上去,胥子期打理了一番,让人带回了车马,自己也跟在其后上了船。

连夜让人……这般岂非更是劳民伤财,倒不如一切如常……

我叹了口气,竟不知要怎么说。

之后半个时辰,我一直都坐在船尾看江水滔滔无绝,午日的金辉铺面,水天一色,望之令人心怡。忽然江潮之中涌起悠扬流畅的箫声,随着江水起起伏伏,忽来一阵轻风,泛音飘逸,似如云水奔腾,圆润清越的颤音微微一抖,恰似轻烟缭绕,云雾飘散。

是濯仙……

他素来很少有此兴致,更何况我们久未相见,如今听他箫声,更是惊喜万分。我坐在船尾静静听着,伴着箫声轻轻在腿上点起手指来合曲子。濯仙与我的性子迥然不同,他基本不与他人合奏,因为他实在是个颇为强硬的性子,恰如被闯入地盘的猛虎,非但不能好好合作,还会互相争斗,直至对方倒下。

然而音律器乐,多了争斗之心,总是不雅。

这时忽然有歌声相和,其声之浑厚雄壮,气息悠长,正如这滔滔江水一般磅礴洪亮。这歌声阳刚不失底气,只是听他口音却是异邦之人,因此唱得是什么词,我委实听不出来,然而有件事我却实在清楚明白的很,便不由捂住了额头。

箫声截然而止,唯独留下粗噶难听的尾音,仿若濯仙气急败坏一般的模样。

他这脾气,数十年来也不曾改过一分一毫,真叫我不知该夸老友这颗赤子之心,还是该怪他不留他人情面。

东面忽然传来了一陌生声音,只听他笑得开怀,又道:“吝啬,吝啬啊!如此美妙萧音,何必惜于人前。”

我站起身来转过头去,只看见一人头系绢巾,着一身青色短打,划柄长篙顺风而来。他约莫三四十来岁,剑眉细目,个子颇为高挑,两颊微肉,留着三尺美髯,衣摆随着江风翻飞,好一张潇洒自然的眉眼,好俊的风度翩然。

等他的竹筏一靠近,我才看见他脚边的大鱼篓子后头还有个半大青年,长得壮实黝黑,铁塔般的巨大身形,从鱼篓子后头憨头憨脑的探出头来看着我们这艘船,观眉眼倒有几分胡人的外邦风情,不似中原人士那般。

就是……傻了点,看起来不像十分机敏活泼的样子。

这本是一场巧合相遇,却不知为何被那竹筏紧随其后。船再快,也不如竹筏轻,濯仙不愿意与陌生人见面,只留在船舱之中,又不准我与胥子期与那船上任何人说话,我也只好各自管各自。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挽了袖子与胥子期换了位置,由我来撑船,让胥子期去准备晚饭。

那竹筏上早早冒出香气,那美髯客早早将自己的竹筏交给了那年轻巨汉,悠哉悠哉的钓了数十尾肥大新鲜的鱼儿上钩,现下料理完生了火盆,等鱼儿烤烤熟,便可以直接开吃了。胥子期摆了饭食,自己拿了两块面饼,一块嘴里咬着,一块裹了白布塞进腰里,盘坐在我身边笑道:“那两人倒是有意思的很,要不是阿濯不高兴,我就去他们那竹筏上尝尝这江鱼的滋味。”


状态提示: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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