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听鼓认得这是章长胥殿前的人,正要拦住问话,却见他直奔王氏的座驾,侧首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就拍马离开,一点儿间隙也不曾留。

章听鼓看着王氏车驾开拔,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然而那车驾经过章听鼓的时候停下,王氏撩开车帘道:“听鼓,魏公说公子今日不会来了,让我们回去。”

王氏生得温柔秀美,嗓音也是低顺婉转,在章听鼓听来却分外刺耳。

她侧头问道:“阿大,刚刚那人说了什么?”

侍奉在章听鼓身边的侍卫与王氏的马车隔开有两三丈的距离,这叫阿大的侍卫竟能将两人的耳语听在耳中:“大公子出事了。”

章听鼓闻言面色乍变,猛地夺过马鞭,翻身坐上金鞍五花马, “哒哒”越过缓慢的车驾直朝内城奔去。

南沥大街繁华喧闹,两边布满市集,却被狂奔的烈马惊得乱作一团,竞相踩踏。

章听鼓心中憋着一股怨气,一路横冲直撞踏着南沥大街奔马回府,心中只想着要比王氏早到一步。

大与城中的百姓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突发的紧急,纷纷避向两旁,原本熙熙攘攘的南沥大街硬生生被挤出一条宽阔的马道,然而城外来的人却还没有习惯这样的躲避方式。

当章听鼓看到堵在城门前的异族孩童和牛羊时想要停下已经来不及,缰绳被勒得深陷进虎口,却挡不住人与马一起撞向牛羊的趋势。

“啊——”

章听鼓惊呼一声,只感到马匹嘶鸣跃起,却在重重的撞击之后被抛了出去。

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中,光膀子穿着皮毛的少年纵身而起,伸手一拦,竟凭着蛮力生生扭转了马匹的方向,将马背上的章听鼓摔了出去——

狂奔着跟随在后的侍卫阿大堪堪赶上接住她摔落的身躯,却也抵不住将人护在怀里擦着地面的石砾滚了数尺。

章听鼓从阿大的怀里挣脱出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猛然一个巴掌甩了下去:“谁让你碰我的——”

阿大单膝跪在地上,歪着头没吭一声。

“你这女子怎么这样,闹市纵马,撞伤了我们那么多牛羊,还差点伤了孩子,你要如何赔偿——”

缓过气来的章听鼓转头看向自己的坐骑,那漂亮的火红色骏马被少年擒着蹄子稳稳放落一旁,原本性情暴烈的畜生,喷了几口鼻息竟然也顺从下来。

“是你拦了我的马?”

章听鼓转头看向惊了自己坐骑的人,却个用草绳扎起一头乱发,身上胡乱挂着皮毛的黑脸蛮子。

大与城中男子崇尚白皙精致之美,便是少年郎也无不锦衣华服环佩金玉,这厮光着膀子,破皮袄里连件布衣也没穿,露出粗壮结实的臂膀,干稻草似的头发被稻草勉强扎在一起,就像随时会散开的鸟窝,脚下蹬了一双露脚趾的草鞋,浑身上下,连件护身的饰物也没有。

章听鼓看这少年蛮子一脸愤愤的模样,别开脸冷冷哼笑一声。

她模样本就生的姝丽,这冷傲矜贵的一笑,看的拦马的少年蛮子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当值的宿卫军手执金仗,气势汹汹地前来问话,却在看到阿大手中的信物后恭敬地退了半步。

“这女子,女子闹市纵马……撞伤了我们的牛羊……”

蛮子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了一番前后不搭的话,也幸亏他面皮黑看不出来。

宿卫军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金鞍五花马:“你的牛羊?”

蛮子点点头:“是,你看看,那几只母羊可是今年刚刚能下崽的,这都被撞死了……”

宿卫军又看看一旁挂着嵌金笼头的马:“你拦的?”

蛮子又点点头。

好,锁起来。” 宿卫军话音刚落,手里的三指粗的锁链就套在了蛮子身上。

“什么!”蛮子猛的一惊。

一旁的同伴见了,赶忙上前说话:“大人何故要捉拿他,虽说这位姑娘的马匹受了伤,我们的牛羊损失也不小啊……”

“牛羊?”为首的宿卫军冷笑道,“就你那几头牲畜,连人家的一块儿马蹄都买不起!”

“金子做的马鞍都没这么贵……放开我……”蛮子愣神的这一瞬间便被锁链牢牢困在身上。

“这小子力气大,多捆几重链子……”

“那大不了我们赔钱,赔钱就是!”

“我们不赔钱,有错的明明是这小女子,凭什么我们损了牛羊还要赔钱——”

章听鼓嗤笑一声:“谁要你们那几个钱?”

为首的宿卫军俯身捡起地上的马鞭郑重递给章听鼓,头也不回地说道:“冲撞公族女眷,论罪当斩去双足。”

“斩去双足就不必了,剜了眼珠割去舌头和双手丢去京畿大牢便罢。”章听鼓接过马鞭,拍了拍身上的衣裙,“阿大,再弄一匹马来。”

被五重铁链锁住的蛮子闻言一愣,乍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来:“你这女子心思怎么这般狠毒,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正要离开的章听鼓闻言停下脚步,忽然转身从一旁阿大腰间抽出刀刃,面上冷艳一笑:“我撞你牛羊又如何?我心思狠毒又如何?我嫁不出去又如何?我乃河东章氏、魏公之女,尔等可奈我如何——”

当“魏公之女”这四字从章听鼓口中吐出,蛮子脸色微变,忽然住了口。

章听鼓傲然冷笑,翻转刀刃便要砍下去,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握住了刀刃——

阿大徒手握着刀身,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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