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询问这里是否有交易奇珍异物的铺子,金粟说灵芝斋就是,还有开在对面抢生意的一座包袱斋,这两个地方每天财源滚滚,只认货不认人,十分安稳,故而穷凶极恶的山泽野修,只要有了收获,都喜欢来倒悬山,既能躲避各方追杀,还能正大光明地卖出重宝,换取钱财享福。
倒悬山附近几座岛屿上,常年驻扎着许多正派修士,死死盯住倒悬山的动向,就为了观察隐匿在倒悬山上的某些匪徒大寇,这些借着倒悬山规矩来避难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手染无数鲜血的邪魔外道,都曾在各大洲闯下赫赫凶名。
陈平安问了倒悬山通往剑气长城的准确地点,金粟虽然好奇三天后就要动身启程,为何陈平安还要多此一举,可仍是告诉他就在倒悬山中央地带的孤峰旁,是一道仿造上古登仙台的大门,若是悬佩“涯”字玉牌,就可以去就近参观。
如今第十三境飞升境,如同纯粹武夫的十境,已是人间止境,之后便是不见经传的失传二境,而道德圣人行走四方、泽被苍生的那个远古时代,好像世间还分布着一座座登仙台,可供练气士轻松飞升,或白日、举霞、乘龙、骑鹤飞升,空中会有天女散花,彩云绚烂,虹光流溢,共襄盛举,为得道之人庆贺。
令人神往。
陈平安跟金粟约好明早出门的时辰,就独自离开客栈,去往那座大天君结茅修行的孤峰脚下。
陈平安一路上琢磨着九个地方,捉放亭,敬剑阁,上香楼,雷泽台,灵芝斋,法印堂,师刀房,麋鹿崖,加上孤峰。
数字跟雄镇楼一样,都是九。
说不定也是一种圣人镇压气运的阵法。
在孤峰山脚,有一条可供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登山神道,附近不远处有一座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广场,广场外边只有一条铁索栏杆,高不过两尺,谁都可以一跨而过。
中央高高树立有两根高达十数丈的白玉大柱,柱子中间,如平静如镜的水面,偶尔会有涟漪荡漾,广场上当下人并不多,稀稀疏疏二三十人,无论老幼男女,腰间都有一枚涯字玉牌,许多顽劣稚童,就那么直接从中一穿而过,四处奔跑,追逐打闹。
广场并无道人负责看守,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跨过栏杆,并无任何动静,这才略微放下心来,缓缓走向那两根大柱。
陈平安发现自己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流光溢彩,而且抬头望去,发现有位身穿宽大道袍的小道童,坐在一根大柱旁边的蒲团上,正在翻看一本书籍,若是有瞧着与他差不多岁数的稚童靠近,头顶鱼尾冠的小道童便随手挥袖,孩童们随之飘远,如同腾云驾雾,孩子们乐此不疲,小道童也从不嫌烦,挥袖不断。
陈平安不敢模仿孩子擅自闯入那道“镜面”,而是绕过大柱走到后边,发现大柱旁边又有小柱子,那个好似拴马桩的石柱上,有个衣衫褴褛的中年剑客,盘腿而坐,怀中抱剑,闭眼酣睡。
一看就是位……绝世高人!
陈平安不敢打搅此人的睡觉,下意识放轻脚步,就要转身走回另外一边。
那名抱剑而眠的剑客脑袋一磕,猛然惊醒,眼神有些木讷,左看右看再往高处看之后,最后望向那个背剑少年的背影,喃喃自语,好像是三个字,然后便继续睡觉。
陈平安站在另外一边的镜面附近,怔怔看了许久。
他无法想象,镜面之后,就是剑气长城?就是另外一座天下?
高耸入云的孤峰之上,又有一座倒悬山最高的高楼,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被云海笼罩,而楼顶屋檐下,悬挂有三只铃铛,据说只有道家三位掌教亲临倒悬山,才会悠扬响起。
一位道家大天君正在楼顶,视线透过云海,俯瞰广场。
背剑少年,小如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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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返回鹳雀客栈,继续修习六步拳桩和剑炉立桩,深夜时分,脱衣躺下,面带笑意。
第二天天蒙蒙亮,金粟就提前一刻钟来敲门,陈平安停下无声无息的走桩,打开门,与金粟一起离开客栈,去往法印堂,此堂又被称为缺一堂,号称收集了世间所有样式的百家法印,唯独少了一样山字印,尊奉一条“山不见山”的不成文规矩,毕竟倒悬山本就是一方山字印。
陈平安叹了口气,跟随兴致勃勃的金粟走入法印堂,高三楼,每一层都极为宽敞,分隔出大大小小的房间,每一楼珍藏存放了数千枚法印,分别悬停在一层层一排排的琉璃柜之中,还有些法印已经孕育出充沛灵性,不断游曳撞击琉璃柜,砰砰作响,甚至还有诞生于法印灵气凝聚的寸余精灵,会在透明的琉璃柜后,与人大胆对视。
陈平安在二楼一间水字印屋,久久停留,不愿离去,金粟便自己去别处逛荡,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法印堂门口碰头。
陈平安注视的一方水字印,灵气如水雾轻盈,化作一条溪涧,萦绕印章,印章底部篆刻有“银河垂落”四字,陈平安因为有一本李希圣注解详细的《丹书真迹》,对于古篆字已经认得不少。
听金粟说,法印堂的印章只收不出,不会卖给任何人。
早年唯一一次差点破例,是如今皑皑洲的刘氏当代家主,扬言要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