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身边没有什么姨娘,大太太家里也安生得很,曾有个姨娘,生了个女孩儿就要出府,说是大老爷跟大太太给她准备了好些的嫁妆,嫁了个耕读人家的独生子——虽说许多婆子都在说那姨娘狠心,不要自己的娃儿了,是个烂肚肠的混账女人,可贾宝玉却觉着,这些话偏生就是这些婆子是死鱼眼珠子的证明。
因而他倒是觉得,大老爷打他老爷那是天经地义了,就好像是他老爷打他也都说是天经地义一般——不是说他老爷会读书嘛,不也没考上个举人当当?
他倒是羡慕起了大老爷来。
却不知道,贾赦原本也是浪荡得没边儿的,只是因长子去世,张氏又大病一场,好容易张氏熬了过来,他这才吓得打发了房里的人,也俱都给准备了嫁妆——那些姨娘能跑出去可是欢喜得紧了,那生了女儿的姨娘一瞧着,也就求了个恩典,因她生了迎春,张氏又没有女儿,也便当做是让她断了亲,便多给了一倍的嫁妆把她嫁了出去,嫁的人也是家中就这么一个儿子,却无婆母,只两个小姑并一个公爹,过去拿了这钱财也就说得了上句了,因而那姨娘很是满意,却也不在意这个女儿了。
只是这些话怎么能给宝玉说?贾赦荒唐的时候,他还没出世,等他懂事了,贾赦也就每天溜达,没事儿揪着儿子教训,再到大太太张氏跟前儿讨贱,却与曾经的浪荡子貌似毫无关系了。
不过既然宝玉不知道,他就觉得自己摊上了二老爷这样的爹果然是太倒霉了,不由得一次次哭晕在厕所。
因而今日看见大老爷打二老爷,那就贾宝玉的内心几乎是狂喜的,但他也知道孝顺乃是第一要紧的,便拖着贾环扑到贾政身上大哭了起来,却也是干打雷不下雨。
贾赦假意伸手拨开两个小的,却实实在在还是拿着棍子揍贾政,一边打一边骂:“琏儿是老子的儿子,你胆敢打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且珠哥儿当年才几岁,学问做得如何?你百般考试也不曾中过,珠哥儿却是已经中了秀才的,与你这童生都不中的东西能一个样?!”这可真是活活戳碎了贾政的心窝子,“你也不管严寒酷暑的,逮着珠哥儿就是骂,稍有懈怠就是打,那珠哥儿的小屁股,一连几天都不敢坐椅子的,可不就是你打的?!结果现在你还胆敢碰我琏儿!”
贾政气得七窍生烟,想要反驳,却是失了先机,且他虽然力气不小,可还是比不得贾赦——这贾赦与贾政是十分不同的,贾政就是喜欢读书,就是走路,也说的上是出门三步有人抬的类型,而贾赦喜欢古董,又偏爱淘换,都知道这古董字画除了从店铺里买来,且还有就是去小摊子淘换,淘换到了,拿来把玩,轻的重的,总有一款适合他的,因而贾赦的力气总是比贾政强,这打起来也是贾政没有还手之力,况贾政又是个懂得“事理”的人,当然知道长兄打他,他不敢还手。
最可怕的是,贾赦说他要打琏儿!
若是给人听闻,那就是他要打死琏儿……绝了大房的根基。
这种事,贾政是断断然不敢认的。
因而贾政转头就扑通一声给跪了,抓着贾赦的手开始哭:“大哥!”
他这哭得,可谓是叫一个肝肠寸断:“大哥!只因珠儿那个孽障害死了大侄儿,弟已然是愧对兄长,又怎么可能动手打琏儿啊!大哥!只因我这两个孽障实在是不懂是非不通道理,我本是想要狠狠打他们俩一顿的,却吓着了琏儿,这倒是我的错了,大哥打得对啊!”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贾赦丢了家法,一边阴沉沉冷飕飕地看着贾政,笑道:“是误会吧!你也别把瑚儿的事儿怪在珠儿身上,他们兄弟俩好那是好事儿,就是他们无福,没得活下来,可也是下面的一对儿亲亲兄弟,我与你大嫂是从未说珠儿半个不字的,瑚儿也是命里该当只珠儿一个弟弟罢了!”
这话听到平常人耳朵里那是贾赦实在是太无情了,可贾政一听,顿时羞愧了,扑到地上抱住贾赦的双腿就哭得叫一个凄惨无比。
这边大个儿的兄弟俩算是和解了,贾政也白挨了一顿揍,折腾出这些事儿的三个小的本该是挨打的,只是又说起了珠哥儿与瑚哥儿,贾政就算再丧心病狂,也还是丢了打儿子的心思,只是重重一叹,回到书房去自怨自艾去了。
想一想可不就是自怨自艾嘛!
贾政是一心一意自己想要读书上进的,只他本事真的不行,脑子也实在不聪慧,一篇策论永远是人云亦云,倒是书背得好,可也只是背得好罢了,这科举也不考背诵,有什么用?他且是连童生都没考过过!
而他珠儿却一考就过,也是得他的妒忌狠了,便要求得也越发的严苛了,于是珠儿也才十几岁便去了。
贾政是当然不会认为那是自己的错的,他只说是珠儿身子骨弱,却也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样的,因而面对一直以来不如他的贾赦,他认错认得可是快得很呢。
再加上虽然妒忌儿子,可珠儿去世,他当爹的怎么可能不心疼,疼得他哦,简直是肝儿啊心啊都快碎了,只怕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宝玉虽然是儿子,可是年纪还小,又哪里看得出将来是不是能顶立门户?
倒是现在看着,老太太是对宝玉十分喜爱的,怕不是将来想要让宝玉袭爵?
这么一想,贾政便更是对贾赦客气了,可见着宝玉又是一肚子的气——这倒也不是贾政的问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