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略微调整目光,以一个长辈的姿态去看站在孙子身边的--男人。是的,他看的不是昨晚才与自己孙子牵手的女人,而是那个戴着超大墨镜遮住半张脸依然挡不住凛然气势的霸气男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个男人对自己孙子的维护之意,那个男人就站在那里,巍然不动,彷如定海神针一般,谁也靠近不了阎启林,谁也伤害不到阎启林。
这一瞬,阎单魁竟能通过墨镜与那个男人心意相通,两个人完成了保护者的对接一般,这边卸下,那边接起。这种对阎启林绝对意义的保护之情,使得一辈子要强流血不流泪的阎单魁,在感到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了无遗憾,他的双眼竟然流下两滴眼泪,晶莹的泪珠顺着他苍老粗糙的肌肤滑落,他迅速地垂下头转身向外走去,从头到尾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一句话。
他的背影也与昨晚不同,昨晚是无望中的孤寂,可今晚他的步伐竟隐隐有些轻快之意,身体笔直,两手也大幅摆动,就好像他迎向的前方道路是灿烂朝阳,他的生命一如夏花般绚烂。
李永强引起一片吵杂声,权力更迭也更引人注目。只有少数几个人看到了那两滴珍贵的泪珠,不仅仅是爱护之意,也许,还代表着一代人的传奇也就此结束了。
后面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秩序,继续一个挨着一个向前推进,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忙碌到半夜,灵堂上来吊唁的人已稀稀拉拉几乎不见踪影了,留下白莲和萧锐守夜。
阎启林伸了伸僵硬的手脚,按着一直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今晚见到不少人,他也更费了心思,特别是阎单魁的异样他总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在发生,心底隐隐有一股不祥之兆,牵扯着神经,仿佛不理睬就一定会后悔一般。这种强烈的不受自己控制的情感,已经很少出现,或者是此地的关系?难道白当家的灵魂还未离开?不过白莲是萧锐的责任,阎启林问心无愧,自问对得起他们任何一人,所以他能够坦然的在这里。
他看着执意要陪着白莲的萧锐,这个其实可以做枭雄的高大男人,为了一个女子费尽心机,不忍她操劳,方方面面都护得滴水不漏,此刻也依然是那女子唯一坚强的依靠,无人时她可以完全依靠着他的温暖跪立。
甩了甩头,阎启林的脑海里一些画面飞速略过,以往只要想起就头疼不已,梦中都被遗忘的父母相处的画面模模糊糊闪过,与眼前的两人交互重叠,他们的身上都被幸福的温暖光晕笼罩着,仿若世间所有的苦难,最强大的武器都击不破那层薄薄的光晕,那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自己身后也曾有一个高大温暖的躯体,刚刚离开不久,好像那炙热的体温还围绕在自己身后。贺东整整陪了他差不多一天一夜,拖到接近午夜贺齐催了又催,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手掌慢慢的压在心脏的位置,这里跳动的心今晚特别有力,一声一声很强劲;一直护着自己的人,在自己累的时候会把手掌捂到自己腰上偷偷按摩;食欲不振时他会强迫自己吃东西,让自己靠食物维持生理机能而不是靠意志力;还有离开前的温牛奶,一定要看到自己喝完才离开……穿堂风在呼呼的响,也许黑白无常领着小鬼们已经到来,四周阴森森的,可自己的身体从胃里散发着温热,一直暖遍四肢,暖遍所有的末梢神经。他想原来深秋的夜晚也可以是暖和的。
阎启林仿佛真的听到荒漠的心海被滋润过,有无数细小的种子在生根发芽,他听到了扎根的唏嗦声,密密麻麻很快织出一张网,想要在沙漠中也绽放生命之芽。这,也不受他钢铁般强硬的意志力控制。
“小少爷,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荣柯心急的道,他家小少爷很少有发呆的时候,更多只是冷漠平淡,外人看不出区别而已。
“没事。过去吧。”阎启林放下手,转头向休息室走去。那里有专人等着他过去呢。
阎启林的身影刚跨入侧厅,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的都静默下来,他们等到这么晚不走就是要看这幕戏,看看这复杂的安和帮迷雾般的爱恨纠葛,看看李永强这个胜利者的作态,看看阎家独苗阎启林是否能够如他爷爷一样顶天立地。
倒不是八卦或者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安和帮闹了这么久没有被人乘隙搅合也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还是退位的老帮主。如果说今天到场的很多小辈对白当家是感激,因为白当家虽迂腐却很喜欢提携后辈,那么他们甚至同时代的人对安和老帮主那就是推崇,他即使退位了,只要一句话表明立场,道上一呼百应都能做到。
阎单魁是他那个时代的佼佼者,作为一个完全没有接受过黑道继承人培训的局外人,结拜兄弟身死后临危受命接过安和帮的大权,在那个还是打打杀杀的年代挑起大梁。最令人称道的是他的高瞻远瞩,可以说h市目前的黑道格局和行事方法,黑道今日的生存之道都是他一手引导的。
阎单魁年轻时就是典型的翩翩公子。他父亲是上上代安和当家人,从不讲究子承父业,自己的儿子是个经商天才不愿意混黑道,他就从帮里挑了个孩子精心培养,很巧合这两个孩子和白当家关系很好,玩得很开,老辈们也乐见其成没有干预。
可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阎启林被临危受命,一次次大改革奠基了他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