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里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薛焕一时有些发蒙,竟不知如何回答,但他本是极聪明的人,眨眼之后心脏狂跳,难以自持。
“军中设立法规律条,大体上与外间一样,不仅要惩治为恶者,还要导人向善。薛焕,你立功心切这本不为过,但你毕竟是一军之主将,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尽操于你手,只因为一己私念就至钧命于不顾,至将士生死于不顾,这就是恶!所以,本长史今日也让你体会一下将死之人的绝望,只希望日后领兵做任何决断时,都想想今日的感受……”
许多人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黑胖的长史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毕竟有反应快的,马上就明白,薛焕死不了了。
情绪大起大落之下,薛焕再也难以自制,不禁痛哭流涕,当场表示自己今后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结果让旁观的房琯目瞪口呆,事情的发展与他所预料的竟完全不同,陈千里的一番话颇引人深省,仁者用兵从来都不是以力服人的,这神武军中还当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看起来样貌极不起眼的陈千里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房琯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人看走了眼。他又马上想到了秦晋,难道秦晋把决定薛焕命运的权力交给了陈千里,早就料到此人会如此处置?他越想越是心惊,此前认为秦晋不通权谋,手段颇显幼稚,可一番处置下来再看结果,却是上上之选。
对于薛焕的处置,实际上也是板子高高抬起,又轻轻的落下,但所收到的效果既比当真杀人立威要强了百倍,也一样胜过装模作样的收买人心。只看薛焕那一副劫后余生又感激涕零的模样,房琯又对秦晋有了新的评价,其收买人心往往不着痕迹,赏罚之中竟都有着出人意表的奇效。
“受罚之后依旧返回军中,戴罪立功去吧!”
在神武军中,陈千里向来不受人待见,都知道这是个惯常于背后捅刀子的人,但此时此刻人们也不禁为之欢呼,有人甚至高忽起威武万岁之声了。
房琯返回私帐时,见中军帐内外灯火通明,眼看着就要半夜了,怎么还不熄灯休息?难道还要有重大行动不成?
“相公安好!大夫请您到中军帐议事呢!”
才想到此处,秦晋就派人来找他,房琯便知道一定有紧要的事情。
前脚刚踏进中军帐,秦晋开口便问:
“相公,十万民营可都安抚好了?”
现在的房琯可是料理民营的行家,自从发现这种有效调动民力的法子,就一头扎了进去,难以自拔。秦晋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本着人尽其用的原则,让房琯这个待罪之人去料理民营。
“此次征发来到洛阳的民营士气旺盛,都恨不得加入神武军,直接与叛贼作战呢!”
说话间,就连一贯以城府著称的房琯都禁不住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
秦晋当即以手拍案。
“好,子时一过,立即召集民营精壮,天亮之前要分别集结于洛阳南北两个方向!”
房琯当即就是一愣,心念电转。
“难道大夫要大举攻城了?”
其实,当秦晋让他征调十万民营精壮到洛阳时,房琯就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但他也研究过秦晋以往的用兵手段,几乎很少直接攻城,更别提用没怎么上过战场的民营了。
可谁又料到,这一回秦晋又是出人意表,当真就要用这十万民营精壮攻城。
房琯沉吟了一下,说道:
“昨日才有大战,明日就再起大战,是不是有些仓促?”
秦晋的态度很坚决,摇了摇头。
“绝不仓促,为了这次攻城的准备,神武军和民营上下尽二十万人已经做了快一个月的准备,现在是时候使出全力了!”
顿了一下,秦晋又用一种隐含着担忧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补充道:
“早前得报,史思明已经杀了阿史那承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从今天开始,必须加紧攻势,以求速决,一旦史思明有意南下,或者已经南下,我大唐对叛军的优势就有烟消瓦解的可能!”
这个消息让房琯心中一颤,如果史思明领着河北精锐雄赳赳杀过来,这场大战谁胜谁负还真就不好说了!
“既然如此,大夫便只说老夫该如何做吧!”
虽然得知这个消息后不免心惊,但房琯心中竟隐隐的有些兴奋和期待。决战洛阳的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如果当真能够速战速决,岂非东都洛阳马上就要克复了吗?
洛阳作为大唐东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李隆基在位时甚至有一半的时间都带着大臣们留驻在此,一旦克复也就意味着历时达数年之久的安贼叛乱就要结束了。
房琯的人物看着很简单,但要训练素质良莠不齐的民营精壮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仅用半夜的功夫,就集结在洛阳城的南北两个方向,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在大致听取了秦晋的计划以后,房琯再不耽搁,出了中军帐就马不停蹄赶往民营。
秦晋也没有闲着,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战之前的准备工作繁重如山,作为重头戏的火器营更是他关心的重中之重。在围剿叛军打赢的一战中,火器营的表现令人满意,其效果也与他预想的大致不差。
叛军大营里有大量的粮食作为燃烧物,所以大火一旦成势就再也难以扑灭,但洛阳城不同,城墙绝大部分是赢如铁石的夯土,少量的木质建筑就算烧了也没所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