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被拆开,轻飘飘拎出一张信纸。
上面大片是空白,唯有中间写了几个字。
为何不救?
只有四个字。
劲透纸背,可见写信人下笔之用力,可见心中之愤懑。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但贺融知道他想问什么。
对方想问,为什么当初贺融明明有能力派兵去协助陈巍,阻止突厥人更进一步,却偏偏按兵不动。
彼时,贺融虽然带人去甘州驰援嬴子瑜,但灵州还有兵马,若想分兵去帮陈巍,其实也不是不能做到的。
在“可出兵”与“不必出兵”之间,贺融最终选择了后者。
这就是贺湛这四字质问的由来。
贺融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将信笺放在一边。
他又拿起那个匣子。
匣子里是一幅卷轴。
卷轴徐徐展开,上面却是一幅画。
画工不甚精湛,看得出画匠匆匆挥就,笔意仓促,但画面却清晰入眼,让人一目了然。
明德门,曲江,青龙寺,桃花桥。
长安一景一物,尽收眼底。
只是明德门前,无数头颅死不瞑目,被堆积燃烧。
被突厥人屠戮的百姓尸首分离,漂流在曲江之上。
青龙寺外,铭刻佛经的墙壁溅上鲜血,僧人跪在旁边,后背却被突厥人一刀穿胸。
桃花桥旁,一名幼童被高高举起,眼看就要摔落在地上,旁边妇人抱着行凶者的腿作苦苦哀求状,衣裳却被另外一名突厥人撕裂尽半,肌肤裸、露,神情悲恸。
贺融的目光慢慢扫过,最后落在画卷开头。
《长安恶鬼图》。
光天化日,烧杀抢掠,做尽一切丑恶之事,可不正是恶鬼行径么?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
从笔触来看,并非名家所作,但这样一幅图,是名家与否,已不重要。
贺融甚至不用重看一遍,只要闭上眼,画卷里的人物就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而且还会自动将那些人间惨剧重新演绎。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将画轴慢慢卷起,捆好,放入匣子。
这时陶暄从门外匆匆而入,惊慌失措。
“殿下,殿下!”他喘着气,显是心绪难平,但看见贺融之后,又忍不住勉强想要把激动的情绪压下去。
贺融抬眼望他,无声示意他继续说。
陶暄咽了一口口水,握紧拳头,勉强镇定下来,方才开口道:“纪王死了,陛下、陛下也驾崩了。”
贺融沉默片刻:“怎么死的?”
陶暄道:“纪王……独自留在长安,行刺伏念,事败,被杀。”
他看了贺融一眼,没敢说对方的首级被挂在城楼上的事,又道:“陛下是急病驾崩,据说与裴皇后有关,朝廷已经到了建康,并昭告天下,说、说裴皇后图谋不轨,暗害天子。”
陶暄觉得安王的反应有点不对。
实在是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陶暄甚至怀疑他没听进去。
但对方嗯了一声。
然后他看见贺融将手上的匣子放倒一边,扶着桌案准备起身,冷不防上半身往前微倾,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两点:
1、门阀世族的没落,历史上是在唐代中后期开始,同样是因为各种各样的战乱,比如安史之乱,比如五代十国,所以到了宋代,基本上所谓的几百年门阀就已经不像两晋隋唐那时能够威胁王权了,很多逐渐消亡,也有的因为逃避战乱而零落四散。本文里同样有这样一场战乱,所以其实李宽的引狼入室,在客观上反而是打破了世家的垄断,让他们的势力变小,这是连先帝在位时都做不到的事情,也给以后的执政者,在客观上清理了道路。这一点,因为有些盆友不仔细看文的话,会看不出来,所以特别说明一下。
2、至于贺融对萧重说阿青改变了他的想法,那明显是在收买人心,为了打动萧重,别人觉得假不假不要紧,但他知道萧重就好那一口,所以对症下药。贺融虽然是主角,但并不是凡事都伟光正的角色,他虽然有底线,但也有私心,不要老把他当成沈峤那样很正面的角色去看。
☆、第155章
“殿下!”陶暄大惊失色, 想也不想就扑上去,扶住贺融,生怕他下一刻直接倒地。
谁知贺融却站得很稳,他甚至没看自己吐的那一口血, 还有余力去拿竹杖。
如果抛开他惨白如纸的脸色, 陶暄真要以为吐血是自己的错觉了。
“殿下保重,我这就去找大夫!”陶暄颤巍巍道,抖得异常厉害。
他们这群人,早已将性命前程都押在安王殿下身上, 哪怕陶暄这样八面玲珑的人, 嘴上不说, 心里也已认定安王才是最有可能带领大家重新收拾河山,平定天下的那个人,要是安王忽然有个万一……
陶暄想也不敢想。
甚至连天子驾崩的消息传来, 都没有让他这么害怕过。
贺融似乎察知他的心情, 还有余裕对他说:“我没事。”
淡淡血腥气伴随着对方开口,若有似无蔓延开来, 陶暄捧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事实证明并非陶暄反应太大, 贺融这一口血,几乎惊动了甘州上上下下, 就连嬴子瑜和萧重也跑过来,忧心忡忡瞅着正在给贺融把脉的大夫,那一双灼灼目光几乎将大夫的衣裳都燃烧起来。
“殿下身体如何,您倒是说句话啊!”
嬴子瑜最看不得对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恨不得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