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攫取走了他所有精力,让他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气喘吁吁,心烦意乱,和步入暮年的耄耋老翁没有两样。

他握拳砸了下脆弱的木板,嘎吱响声中又被疲倦的涌潮吞没。视线一片晦暗,就像上天把黑夜贴在了他眼前。唐三藏不愿再如此沉睡入那荒芜又荒唐的梦魇,不愿再见那人敛着眉目轻描淡写道一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

他无法形容这种明明于己无关却又偏生波澜的感觉。就仿佛前尘相识,一切早已冥冥注定,就仿佛他要找的人……一直便是他。

他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

眼皮越来越重终至渐渐贴合,唐三藏耐不住困意又再次睡了过去。恍惚中他仿佛,看见某人跌跌撞撞自虚空里跑来,小小身躯怀抱着巨大莲花,淋了一身水意。

明明狼狈至极,明明遍体鳞伤,却偏偏眉眼清澈,笑意盎然,“长老,长老你看!我采来了,把俱勿头采来了!长老、长老……”

两线合一,视线归于原始的黑暗。梦中汹涌,顺流逆流。

屋外,朱悟能扛不住睡意睡得七倒八歪,沙悟净看着手中之物怔怔发呆,白龙马阖着眼皮无声歇息。没人看见草丛阴影处略过一道黑影,鬼魅无息。

对他们而言,少了个人,一切都没变。该上路还上路,该吃饭还吃饭,该睡觉还睡觉,该打妖怪还打妖怪。

只有每当午夜梦回时身边少了熟识的热度和气息时,每当沉默和凝滞再次降临燃烧的火光时,每当本该有那人在旁或打或骂或怒或笑可转头只剩空气时,想念才会越发疯长。

没有莺飞,只有乱草。

再说孙悟空那日回到花果山水帘洞,踏上这片土地时,两眼睁大不敢置信。

原本生机勃勃的山间灵洞仿似被废弃了,荒草蔓延,烟霞尽绝,峰岩倒塌,林树焦枯,遍处是腐烂气息。他转遍了四山六府,都没有看到一个猴子猴孙。

那些顽皮灵动会挽着他手咿咿呀呀叫大王大王的猴狲们都消失了,就像一夜蒸发,从来不曾存在过。

孙悟空疑惑着,心头蒙上霾尘。他唤了土地神出来,土地老头看见他却只是两眼一亮,直唤着大圣你总算回来了啊,除此外支支吾吾一概不提。

孙悟空不耐烦地一棒打歪了棵树,林风震响,吓得土地老头浑身哆嗦。

“大、大圣,不是我不想说,”土地老头小脸皱巴巴的,神色很是为难,“是老身也不知道你那些猴儿去哪儿了啊!”

“当年大圣你压于五指山下,花果山被天兵天将烧杀了大半,你那些猴狲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零星丁火也不知去哪儿了。”

孙悟空一愣,双手握拳似含怒,却终究压了下去。

是了,天宫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斩草除根不把人逼到极处,绝不会罢手。

只是可惜他那些无辜的猴子猴孙,跟着他这个落魄自私的大王,没享到福,反而受了大难。

土地老头转身遁避后,孙悟空一人坐于嶙峋的怪石上,神色空洞。

当年结拜的几个兄弟早已各自搬了居处,水帘洞遭殃过了五百年也终是衰颓败落。再也没人会和他勾肩搭背饮酒畅谈,也再没人会围着他上跳下窜大王大王一口一口喊得亲。

时光是新绿嫩芽,又何尝不是枯草一捧。

他缝合了所有心绪,眺望着山水一处的清冷景色,不语怔怔。

精通七十二变金箍棒甩得虎虎生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踏南天碎凌霄的齐天大圣美猴王,也曾受尽祗仰,万民崇拜。

如今他以一个被驱逐的身份,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坐于此处空空荡荡的荒凉废墟。

仿佛是个被所有人遗弃的过气神话。

寒风呜咽,似万物齐鸣。

孙悟空揉了揉臂上的鸡皮疙瘩,喃喃道,“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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