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玄擦完了手指,顺手将帕子扔了出去。苍牧才发觉那动作像极了皇甫庆,不,或许原本就是皇甫玄学了他的。

苍牧的嗓子干涸得厉害,说出的话语却是平静的:“他还在睡?”

“在睡觉,你且放心,我不会动他的。”

苍牧便跨步向前,欲往里冲,在同白明玄擦肩而过时,清晰地听到白明玄叹息般开口:“傻子。”

这一句傻子,说的不知是苍牧,还是皇甫庆。

苍牧进了室内,见皇甫玄睡得香甜,连脚都蹬出了被子,不禁笑着摇头。他悄悄地将被子向下拉了拉,便隐没了身形。

纵使他不会爱上他,能如此陪伴他,亦不错。

那时的苍牧是如此想的,但却不想到,后续变故丛生。

先是魔教动乱,苍牧同皇甫庆同去平叛,又是路上遇袭,他虽护住了皇甫庆,却也身受重伤。

皇甫庆因此感动太多,这本该是重塑两人关系的大好时机,他却在此刻得知幼弟因勤于习武伤了身体,幼弟如此拼命,自是想报当年皇甫庆夺兄伤他之仇,他难掩情绪,便亲手断送了这个机缘,皇甫庆便也不想在魔教中再待,竟骑着一匹马,独自去江南苏家,想着寻了他爹一起游玩。

苍牧在魔教中休养了数月,身子刚有些起色,便听到下人传话,教主与少教主回来了。

那一日天阴沉得厉害,后背的伤口隐隐作痛,苍牧随白明玄一起站在魔教的门口,便见三人骑马自远方来。

他一眼便瞧见了皇甫庆,又瞧见了他身旁的魔教教主,纵使想忽略,亦看到了与皇甫庆并肩同骑的那人。那人脸色有些苍白,一身白衣如雪,眉眼却越看越惊人。

苍牧反射性地望向了身侧,却见白明玄的嘴角微微勾起,听他道:“我说过的,皇甫庆不会对你起心思,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的人。”

苍牧的手指握成了拳头,反驳道:“许是交好的友人,他离开不过数月。”

“即便现在是友人,未来也说不准。”白明玄轻飘飘地落下了这句话,竟亲自向下走了几步,姑且算迎了迎。

苍牧隐没了身形,提了内力靠在了皇甫庆的身后,便能看得更清楚。

皇甫庆看着那人的眼,同他那时看向白明玄,一模一样。

仿佛是一句魔咒。

他不会对你起同样的心思。

他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的人。

11.

这之后,一切都不受控制。

皇甫玄又设计皇甫庆同白明玄共处一室,苍牧逼着自己躺在床上,合上眼,满眼却是皇甫庆的身影。

他怒他骂他挥剑,他骑马他转身他莞尔一笑。

真真是孽缘。

白明玄死得出人意料,皇甫庆失落了半日,便恢复了正常,也对,他什么都记不得,自然就不会苦痛。

此时此刻,苍牧竟感激起了这断情水。但若叫他去用这断情水,他是决计不愿的。

他生命中的每一时每一刻,俱是他的记忆,苦也好,痛也罢,他都不愿忘记。

他不愿忘记皇甫庆,亦不愿忘记那个笑着的小孩子。

纵使孽缘,他也认了。

皇甫庆爱上了苏风溪,愿与他一起私奔。

他笑得同多年前一模一样,他道:“苍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叫自己受伤,你不必再陪我了。”

苍牧站在原地,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苏风溪,同你所见,许大有不同。”

“我知他有事瞒我,”皇甫庆笑着摇了摇头,“但我既然愿同他走,无论他瞒我什么,便都随他了。”

苍牧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眼见他欢喜地转过身,开开心心地向前走。

好似有很多时候,皇甫庆留给他的,便都是一个背影,不带眷恋地离开,轻易说出再见。

苍牧便对着那个背影,露出了一个半讥讽半自嘲的笑。

你以为,你和他,能走多远?

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么?

又是朝阳初升,魔教教主抱着皇甫庆重返魔教,苍牧自他的手中接过人,便见他似无比疲惫般开口:“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苍牧蹙起了眉心,虽是疑问却也确定:“他又用了断情水?”

“忘记了,总比记得好。”

忘记了,真的比记得好么?

苍牧并不清楚,他只是将人抱回了房里,细心照顾着,再眼见他大好了,重新无忧无虑。

皇甫庆伸出手,拨弄着床帏的流苏,莞尔一笑:“我同你,是什么关系?”

苍牧抱着剑,立在门侧:“不是早说了,我是你的影卫。”

“影卫?”皇甫庆抓紧了流苏,轻易将它们扯下,“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你想多了。”苍牧的神色未变,像是只当这句是玩笑话。

“不是就好,”皇甫庆笑得没心没肺,“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你。”

他生得骄娇,过得逍遥,喜欢白衣的俊俏美人。

纵使他遗忘了两次,从头再来,他依旧不会喜欢他。

苍牧转身离开了房间,他也觉得,自己是入了魔障了。

皇甫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每一个同他有纠缠之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自当作壁上观,不参与其中,却为心神所惑,屡屡破戒。

远一点吧,远一点,或许会好了。

皇甫庆有了姬妾,变得愈发捉摸不透,苍牧倒也不是很难过,他隐没在阴影中,有时会遇见苏风溪——他可比他难过多了,亦难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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