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奕见他没什么异样,又重新坐直身子看起了电影。贺远兀自平复了会儿心绪,盯着荧幕依旧是什么也没看进去,反倒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摸上了身旁人的手。他感觉到苏倾奕略抖了一下,而后没有躲开也没有别的动作,只像是不小心被人碰到了,惊疑过后又一切照常,并未当做一回事。
这下换贺远不知所措了,他伸着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这么僵在那儿,他甚至感觉自个儿的衬衣都有些汗湿.了。内心挣扎了几个来回,终于下定决心,他覆着苏倾奕的手背,将自己的手指同对方的指缝插.到一起,缓缓握了下去。
苏倾奕明显地呼吸一窒,却依旧没有看过来,也没有其他动作。其实他从贺远开始坐不住那会儿就觉出了些端倪,只是见贺远并未说什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收了心思。再后头贺远的手摸上来时,苏倾奕心头生出了股复杂的情绪——就说两人碰面的这几回,他隐约能感觉出来贺远对自己多少是有那么点不一样,可他不确定同自己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说到底,苏倾奕很早就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他十六岁那年跟大哥一块儿去舞厅,在那儿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军官打扮的男人搂着另一个明显秀气得多的男人跳舞,时不时捏一下对方的屁股,再亲上一口。那会儿他就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人,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他也从未因着这点不同看轻自己,只不过在那场单相思之后,再没遇上过能打开他心门的人。
直到那个下午,他在工厂的礼堂瞥见贺远的一瞬,跟当年那个军官的影子合到了一起——他动心了。
可到底是比自己小了六岁,况且苏倾奕也不能肯定贺远的喜欢同自己的喜欢是不是一回事,即便现下手握到了一处,他仍是不敢开口。他想等贺远开口,倘若对方说不出什么,那他就彻底收了这份心思,趁早告诉自己,不该想的就不要想。
直到电影结束,两人仍是谁都没有说话,可手也并未分开。观众们纷纷开始起身离场,这二人才回过神把各自的手抽了回来。
去车站的路上,苏倾奕一直默默低着头走在前头,不知想些什么。
贺远跟在后头,心里直犯嘀咕,他不明白刚才苏老师既没把手抽走却也没回应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忐忑了一路,直到苏倾奕搭的电车驶离站台,他依旧什么都没敢说。
这晚之后连着一个多礼拜,贺远都因为要在车间加班赶活,全然没抽.出功夫去学校找苏倾奕。
其实他早就琢磨过味来了,他忐忑个什么劲儿啊,手都摸完了,然后说自个儿没弄明白对方的态度,所以黑白不提装作没这回事,这未免也太不厚道了。苏老师心里指不定多难受,他没有把手抽走,也没给自己一嘴巴,这就是乐意的意思吧。
贺远不禁恨恨心说自个儿就作吧,回头苏老师真不搭理自己了就消停了。
然而偏偏好事多磨,贺远好不容易熬到的一个休息日,由于苏倾奕有课题讨论要去外校交流几天,两人终是没见成。
——贺远满心懊悔;苏倾奕在心里跟自己说,就到这吧。
第11章 第11章
几天后恰逢元旦,厂里贴榜公布了上一年的优秀产业工人名单。贺远连续第二年得到优秀学徒工的奖状。奖状发下来没两天,他便有了人生中头一回被表白的经历——厂区广播站的一个姑娘托人给他递了纸条,想约他出来聊聊。
贺远心说我都不认识你,跟你有什么可聊的,不过后来为顾及对方颜面还是赴了约,结果事后被车间的人和唐士秋一通揶揄,说他不解风情,人家姑娘都主动成这样了,你还装什么柳下惠。实际贺远根本不是装的,他确实对那姑娘没这意思,况且他心里头还存着一个人呢——一个不能说的人。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贺远抛到了脑后,不过由此引发而来的焦躁情绪却着实让他难受得紧。他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赶在春节前跟苏老师见上一面。
可惜天不遂人愿,临近春节前厂里没完没了地加班,贺远全然匀不出空闲时间。当他终于再次敲响苏老师宿舍门时,老天爷偏偏又跟他开了个玩笑——苏倾奕因为自己教授的课已经结课,便提前返乡过年了。
这下可真让贺远慌了。苏老师会不会真的不愿意搭理自己了?他开学还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一连串的问题迅速涨满了贺远的脑袋。他陡然发觉今年的春节,恐怕会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度过的最没滋没味的一个年了。
可即便再没滋味,这年也总得过。打从进了腊月,贺远便帮家里忙活起了过年的各种琐事。说来冯玉珍生活里也是大大咧咧一个人,时不常还想东忘西,可在有些个地方却比谁都较真儿。比方说这过年的习俗,从腊八开始,祭灶、扫尘、炖肉、发面,到除夕贴春联,一样不能少,一样也不会错。
以往贺远总会念叨几句,主要也是怕他妈累着,可冯玉珍却认准了这老理儿就得守着,说只有这样,一年才算得上是圆圆满满地过去。贺远拗不过她,只好一边唠叨一边顺她的意帮着忙活。然而今年他却破天荒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劝,始终老老实实,让干嘛就干嘛——谁叫他心里头装着事儿,只有当手里有活干的时候才能不满脑子瞎琢磨呢。
津城过年有守岁的习俗,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