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深说着,看了一眼桌案后撑着头的柳白瓮,“让他睡吧,知道的太多会有杀身之祸。”
人在醒时和熟睡两种状况下,呼吸频率其实略有不同,所以柳白瓮可以瞒过慕云深现在的耳目,却瞒不过萧爻。
但后者心怀广泛,约等于山河万里,细枝末节的不计较,柳白瓮待他又不错,何必拆穿老人家心血来潮似的谎言。
“那好。”萧爻放低了声音,冲柳白瓮的方向鞠了个手,“老前辈保重了。”
往日里,柳白瓮定是要嫌弃哪家没规矩的儿郎,连行个礼都有野鸡派,不成规矩没有体统,但他现在盲了双目,世界里就少了很多的规矩和体统,能不磕碰着就谢天谢地了。
走出阮家庄的时候,颇不自在的又受了好一堆人的注目礼,明显的敌意谈不上,但厌恶倒表现的非常具体。
蔬菜叶要储在家里过冬,鸡蛋算是奢侈些的享受,不至于吃不起,但孩子看见了也犯馋,连肥料都要用来沃田。
这些东西都是生存必须,砸人浪费,所以招呼了萧爻一身的泥土和沙子,慕云深倒是被护的很好,没见怎么狼狈。
“你是不是对这村子做了什么?”萧爻好不容易在头破血流之前,拽着慕云深离开是非地。
他这一身衣服是刚换的,笏迦山上的逍遥魔宫好歹也算个不怎么正派的武林圣地,寒酸了着实不好,也给慕云深丢面子。
可自己注定跟干净绝缘,闹了半天还是得恢复邋里邋遢的样子。
“你看见村子里有很多空置荒废的茅屋吗?”慕云深道,“原本该住在里面的人都是我杀的。”
“……”
自到了笏迦山,慕云深的过去就掀了一角出来,他的脾气也随之阴晴不定。萧爻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于这种做法也不会妄加批判,却老大不喜欢慕云深的态度。
这人好像天生喜欢作茧自缚,偏偏茧里孵不出蝴蝶,都是些幺蛾子。一件事前后相询他也不说,也亏的萧爻慢性子,这要是换个刚强性急的,活活气出毛病来。
绕出阮家庄继续走一段路,就能看见一条小道直通山上。
这条小道原先并不小,三辆马车并排而行是足够了,还用石板垫了台阶,间隔三五日有人打扫。
不过只干净了半年,慕云深就充分认识到,自己这儿是邪魔歪道,要上来的,谁还管江湖规矩。而且石板打凿的光滑厚重,不管宰鱼剁肉还是补墙都实用无比,两天能少百十来块,偌大的家业也败不起。
干脆自暴自弃,山门朝外,爱来不来。
但沈言之明显比他要注重面子,被荒草掩盖的小径重新开辟出来,山门也经常打扫,渍在夹缝中的青苔或松针落叶都清理干净了,蓦然去了寒酸气。
而在这之后,是个蛰伏的庞然大物,光影也知道惧怕,不敢勾勒全貌,露出些许边缘角落来,像是海中一隅,桑田一粟。
萧爻正紧张的手脚冒汗时,慕云深却开口道,“别紧张,魔宫看不得正经人,你别忙着以次充好,同往常一样便是。”
“……哦……”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逍遥魔宫大概有百八十年没有见过光明正大上山的人了,颇有点群起围观的架势。
乍一眼看过去自然风平浪静,然细微处各种破绽,什么屋顶上支棱出来的顶发,草丛里没拽进去的衣袂,粗略估计一下夹道得有几十人。
萧爻想就地耍个把式,说不定能赚个钵满盂满。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个富贵模样的中年人,着实一团和气,可是衣着品味大概和尤鬼拜过把子,当真是花枝招展,风情万种……
迎面闪瞎了萧爻的眼睛。
“请问两位是?”中年人笑眯眯的,像是个供起来的弥勒佛,长的也像,忽略掉穿着,让人看着无不欢喜。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叫许崇明,没什么本事,只能在魔宫做个管杂事的总管,两位如不介意,可以喊我一声许大哥。”
走跳江湖的人,真要是人前说自己“没本事”,十之八九属于谦虚范围,反倒是趾高气昂把自己夸上天的,才是半桶水随意晃荡。
这个许崇明五年前才入逍遥魔宫,在这之前是个声名狼藉的江洋大盗,劫富但不济贫,当然,也没无耻到去贫民锅中抢饭吃。
他这个人其实很不错,脾气好的千古难寻,而且只要财物不杀人,难得失手过两次,一次砍死了□□他女儿的县官,一次山崖惊马,翻落个家眷妇人。
由于许崇明多年来只进不出的积蓄,和吝啬本性,逍遥魔宫不愁吃不愁穿,收获颇丰,连年节余,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连慕云深都要夸一句“人才”。
人才又道,“逍遥魔宫对朋友一向很好,但两位如果不能表明来意,这里恐怕易入不易出,总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笏迦山上岗哨勤劳,但真到了逍遥魔宫,才知道大部分人懒的不着边际,只想看热闹,家门口根本没有守卫,所以许崇明堪堪只在魔宫前拦住了人。
光天化日,风雪交加,许崇明腆着脸,毫无心理负担的称兄道弟,却偏偏插着一足,就是不放人继续向前。
萧爻自认为不是什么君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许崇明这个人长得是真好,没一处歪斜的,单看相貌就是个十成十的善良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