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爻从小泡在酒缸里长大,肚子是个无底洞,离喝醉还有一段距离,慕云深这一晚上喝的又多是茶,自然和这帮酒鬼不同。

这山寨里头,他们只认识顾怀武一个人,结果这带头的老大中途离了场,再也没出现过,留下萧爻和慕云深跟被拐卖了似的,也不敢太过松懈,在角落中自斟自饮顺便纵观全场。

“哎,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衣裳整齐干净,脸色土灰的汉子凑了过来,“我叫胡强……你们既然是老大领上山来的,我们也不能亏待了。这还有位公子像是个读书人,怕是睡不惯我们这大厅,跟我来,后面有空房间。”

“我叫萧爻,这位慕云深——看着秀气吧,家里是开镖局的,少当家呢。”萧爻边说边猫着腰跟在胡强后面,偶尔遇到醉汉扯裤腿的,他就抡起脚尖,把人往旁边推了推,省的缠上慕云深。

胡强闻言,回头打量了慕云深两眼,“啧啧”叹道,“真人不可貌相啊。”

聚义厅的后面确实有两三间的空房,都好久没人住了,平常也不打扫,推门就是扑面的灰尘,蜘蛛网结了有好几层,胡强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山上都是粗人,见笑见笑。”

他很自持身份,举手投足与一般山匪并不一样,像是多少读过点书,曾经家世不错,恐怕现在还残留着光耀门楣的意思,方才喝酒的时候,就与众人格格不入。

但胡强落草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潜移默化间沾染了不少粗鄙的习惯,这硬拗出来的文人旧习显的有些怪异,像是风吹雨打早就破落的纸面上又抹了一层浆糊,刻意的让人不舒服。

“这被褥也好久没晒,都发霉了。”胡强犹豫了一下,“不好让二位住这样的屋子,要不……”

“没关系没关系,”萧爻摆了摆手,这房间虽然很久没打扫,一股灰尘的味道,但采光很充足,被褥蓬松,也能遮风挡雨,总比在荒郊野外盖两把稻草强,“这屋就够了,我们明早就离开,留不多久,不用费心。”

“明早就走?”胡强显然是愣了一下,“这么急?”

“我们背后有人追着,不急不行。”慕云深这时才惜字如金的说了句话,他这一整晚冷眼旁观,连萧爻都不理睬,整个人阴沉沉的,还以为是在雨中冻着了。

萧爻知道他的品性,也没难为他,来来往往多照应着点,菜没吃多少,灌下去的酒可不少,虽还清醒着,但面皮子已经泛了红。

“说笑呢,”胡强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他察觉到慕云深这话里头有些赶人的意思,也不便纠缠,只道,“那两位休息吧,有事招呼着,外面有巡夜的兄弟。”

山寨里的房间跟蜂巢似的,上下人虽不少,也没多到引以为患的地步,满打满算不足百数,所以更多的是通铺,七八人一间,另有这样的厢房是让女眷和当家住的。顾怀武交友广泛,常年空出几间来,供道上的兄弟落脚。

萧爻瘫在床上,好皮囊的下头翻出无赖的气焰,刚刚喝下去的酒这时像是重新上了头,搅的整个人软绵绵的,从鼻腔中发出的“哼哼”声带着奶音,一蹭一蹭的往被窝里钻。

床边站着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早有预谋的冷清随着外面的寒风,一点一点的从窗户缝里渗进来。萧爻装死装的满头冷汗,哀嚎了一声,直挺挺的弹坐起来,“我就睡了一次床!”

“楚大夫的医馆中你睡的不是床?”

萧爻无耻的控诉被一句话打回原形,他捞了把床上的被子,将上头薄的那层抱在怀里。

这房间大概有两三个月无人问津了,房梁上的灰指不定积成什么样了,而且这竹捆成的屋子房梁圆滑的很,他又不想修什么绝世武功,躺在上面一宿都得提心吊胆。

萧爻搁在这屋里纠结着,三丈开外的另一间屋外,顾怀武还在淋雨。

他面前的房门紧闭,橘黄色的烛光透过窗户纸漏了出来,里面没什么动静,顾怀武竖着耳朵听着,时不时还关切的问一声,“清儿,你把衣服换了,刚刚怪我没把伞打好,右肩是湿了吧?”

又是轻声细语的,像是生怕提高了音调,震塌这座房子一样。

邵清并没有换衣服,她就站在门后面,手指摸着门缝有些出神。

顾怀武生的异常高大,回来的路上伞刚刚好遮挡住了邵清,右肩谈不上湿,微有些映潮而已,但顾怀武自己却是淋着回来的。

这个人对我这么好……邵清想着,微微垂下了眼睛。

她不是个爱闹腾的性格,也早过了徒增妄想的年纪,能平平稳稳的过日子最好,但顾怀武却不是那个理想的人。

一个土匪头子,连媳妇儿都是抢来的。

他们两个曾经交手无数回合,有赢有输,但顾怀武忍让居多,那时邵清年轻气盛,烦不胜烦,自己定下一个赌局,若是顾怀武赢了,就嫁给他。

那个赌局是要顾怀武去杀一个人——

当朝太宰段赋。

邵清叹了口气,在门后轻声道,“你去客房睡着吧,我也累了。”

顾怀武“啊”了一声,又紧接着拍了两下门板,“清儿我……”

“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莹莹烛光忽的一下就灭了,邵清的影子消失在窗户纸上,内外两边一时无言。

顾怀武只落得一样好,不会死心,也不会消沉,他“哎”了一声,又道,“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怪我,你别难过。”

当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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