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本身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看两人都坚持,只得答应,“也罢,大郎,管束好球队,不许他们在比赛中刻意生事。”
执失云渐淡淡应一声,“是。”
礼部几个官员商量了一会儿,宣布继续比赛。
倭国使臣悄悄抹把汗,讪讪笑道:“薛郎将受伤了,执失校尉可要再挑一个千牛卫上场?”
执失云渐冷冷瞥他一眼,走下高台,绕到雪庭武吉跟前,缓缓抽出横刀。
场中寂静无声,唯有刀刃擦着刀鞘而出的刺耳声响。
雪庭武吉瞳孔微微一缩,挺起胸膛,在日光下缓缓合上眼睛,欣然赴死。
倭国使臣不敢吱声,雪庭武吉是执失校尉救下来的,现在执失校尉要当众杀掉他为薛郎将出气,谁也救不了他!
刷刷几声,雪庭武吉身上的绳索一一落地。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雪庭武吉睁开眼,看到一双浅褐色眸子,像捕猎时的鹰隼一样,锐利冷漠。
执失云渐声音低沉:“上马,我们接着比。”
雪庭武吉眯起眼睛。
执失云渐没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奴,甩下横刀,捞起鞠杖,翻身上马。
东宫属臣追到球场边上,“执失校尉,我们少一个人,岂不是胜算更小?”
执失云渐勒紧缰绳,理好袖子上的系带,“只剩下一个人,我也能赢。”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东宫属臣却觉得豪气满怀,扬眉大笑,“好,我等着执失校尉击球得筹!”
奉御为薛绍接上两只胳膊的断骨,说他伤势复杂,暂时不宜挪动。
李令月生怕薛绍有个好歹,为了确保他的骨头能养好,想把他留在宫里养伤。
但薛绍是外男,不能直接留宿后宫。
裴英娘提出建议,“先把三表兄抬到麟德殿后殿去,那边从来不住人。”
李令月此刻心乱如麻,立即点头应和,一叠声吩咐宫婢去后殿打扫收拾。
裴英娘提醒李令月,“这事得得和羊姑姑打一声招呼。”
李令月会意,吩咐另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婢去武皇后宫中报信。
几个膀大腰圆的宫婢小心翼翼把薛绍抬到麟德殿后殿,安置在偏殿内室。
薛绍一直昏迷不醒,浓眉微微皱起,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看起来愈发惹人疼惜。
奉御要为薛绍上药,药童扯起帐幔,恭恭敬敬把两位公主请出侧殿。
宫婢送上一盘寒具、一盘千层酥、一盘醍醐饼和一壶三勒浆。
李令月没心思吃茶点,坐在簟席上,靠着紫地穿枝花锦缎隐囊,神思不属。
裴英娘命人把甜腻的茶点撤下,让半夏下去煎茶,天干物燥,更适合喝些清淡解躁的茶。
“点茶的蔷薇花是阿姊和我一起摘的,阿姊尝尝味道如何?”
李令月神情麻木,接过递到面前的茶盅,浅啜几口。
一开始她并没有尝出味道,牛嚼牡丹一样灌下两杯茶,才渐渐品出回甘来。
“这是什么茶?怎么不搁盐,也不放酥油?”
裴英娘其实也不知道绞胎花边杯子里的茶是什么茶,她并不是一个爱吃茶的人。但因为这时代流行于宫廷的重口味桂皮花椒姜葱茶,愣是被逼着鼓捣出从前根本不了解的清茶来,对比之下,还是清茶符合她的口味。
葱姜茶当然也有可取之处,煎过茶的茶汤用来煮面片馎饦,或是煲肉汤,别有一番滋味。
但拿来日常饮用,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裴英娘吩咐户奴们炒出来的茶已经有七八种了,她完全是个门外汉,根本分不出区别,干脆统一叫清茶。
受她的影响,李治和李旦都开始吃清茶了,李治喜欢三停茶叶一停花的萼绿君点茶,喜欢那股子淡而不散的馨香。李旦钟爱鲜支点茶,他口味有点古怪,只喜欢味苦的底茶。
给李令月准备的茶,是香色绝美,回甘无穷的木樨花点茶。
裴英娘低头想了想,轻声说:“花是阿姊摘的,不如就把这茶叫做太平茶,阿姊觉得如何?”
“太平茶?”李令月有些发怔,继而嘴角微弯,眉眼间终于透出几点笑意,“竟敢拿我当名号,那以后你得月月给我献茶!否则我不依!”
裴英娘皱起脸,故作懊恼状,可怜兮兮问:“每个月都要吗?”
李令月不由莞尔。
这时,昭善小跑着冲进后殿,“赢了!我们赢了!”
李令月咽下甘冽的清茶,喊住她:“谁赢了?”
昭善跪在坐褥前,喘着气道:“公主,执失校尉刚刚领着剩下的人继续比赛,把倭国的球队打得落花流水,完全没有还手的机会,足足赢了他们三十个点呢!”
李令月冷笑一声,“赢得好!”
裴英娘放下茶盅,狐疑道:“执失校尉怎么会上场比赛,他不是已经过了二十岁么?”
今天太子派出的队伍全是二十岁以下、朝气蓬勃的五陵少年郎,最小的一个程家小郎君据说只有十三岁。
昭善笑着说:“公主想是记错了,执失校尉去年才十八岁呢!”
也就是说,执失云渐只比李旦大几岁?
裴英娘目瞪口呆,执失云渐整天跟在李治身边,气质沉稳厚重,又天生一张端方深邃的脸孔,她还以为对方起码二十多了!
不管怎么说,波罗球比赛的结果暂时让盛怒的李令月稍稍新平起顺了一些。
内殿传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奉御和药童一边说话,一边从帷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