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润立即给出保证,说他记住了。
裴英娘笑了一下,接着道:“你还小,也不必对自己要求太严格,跟着郎君长长见识就行,若是有人看你年纪小欺侮你,千万别忍气吞声。”
话只说到这里,她不会给裴明润太多依仗。
裴明润眼圈微红,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颤抖,这已经比他预想中的要好太多了。他真心感激裴英娘,但一声姐姐堵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叫不出来。小的时候,觉得温柔可亲的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和自己说话永远那么有耐心,自然而然拉着她不放,用姐姐来称呼她,现在意识到身份和地位上的差别,不敢再把那两个字叫出口。
他想起张氏的叮嘱,放下茶杯,恭敬回道:“多谢殿下。”
不一会儿,冯德进殿,带裴明润去他住的地方安置,他过几天就要正式当差,到时候吃住都在上阳宫。
忍冬和半夏以前见过裴明润,等他出去,小声感叹,“小郎都这么高了!”
阿禄送来书坊刊印的新书,裴英娘翻开一本记载各地奇闻异事的文集,匆匆扫几眼,刚看到有趣的地方,冯德去而复返,急冲冲奔进东间,“殿下,公主府的人求见!”
李令月临盆在即,薛绍奉女皇之命为日本使臣送行,不在洛阳,长史请裴英娘去公主府陪伴李令月。
来请人的是李令月的贴身侍婢昭善。
裴英娘连忙抛开文集,吩咐半夏去收拾行李。
裴明润跟着冯德一起回来了,她取下手上的玉镯,塞到他手里,道:“郎君今天去东城,他们才刚一会儿,应该没走远,你去挑一匹马,赶上郎君,告诉他我去公主府了。”
她说完转身便走,连衣裳也不换,催宫婢去备马,她要骑马。
裴明润不敢耽搁,收好玉镯,按着裴英娘的吩咐,随便挑选一匹快马,往东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裴英娘一边分派人手,一边仔细询问昭善李令月的状况。
昭善小声道:“陛下命那和尚改姓薛,还要驸马认他为季父,公主原本还没到日子,气急攻心,才会动了胎气……”
几位奉御都说李令月一个月内不会生产,薛绍才会放心暂时离开几天。谁想人算不如天算,薛绍昨天刚离开,今天女皇命男宠改姓薛的消息传到公主府,李令月气得火冒三丈,宫中的近侍刚走,她抱着肚子嚷疼,奉御看过之后大惊失色,偷偷和长史说这一胎有点凶险。
长史吓得站都站不稳,昭善不相信其他人,只能来上阳宫求助。
“奉御们都在,阿姊一定能平安无事。”裴英娘安慰脸色惨白的昭善,也是在安慰自己。
她担心李令月,不等宫婢们收拾好,出了正殿,奔下台阶,疾跑穿过回廊,翻身上马。
郭文泰跟着李旦出去了,她叫来其他亲卫,带上足足两百多亲卫出门。
有这两百多个精兵和其他护卫随行,就算是女皇想要对她不利,一时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几百人一半骑马,一半步行,紧紧跟在她的枣红马后面,一路浩浩荡荡,直奔公主府。
公主府内人仰马翻,仆妇、使女们端着热水巾帕之类的东西,埋头疾走。哐当一声,几名使女撞在一块儿,热水洒了一地。
木屐踏过水洼,溅起几滴水花,裴英娘直接冲进内室,迎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不由皱眉,李令月生薛崇胤时,她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但是那一次气氛远没有这么紧张压迫。
使女掀开帐帘,床前围着一堆人,奉御们看到她过来,脸色更白了,“殿下……”
裴英娘挥挥手,“不必管我,照看公主要紧。”
奉御们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镇定的样子,也慢慢平静下来,轻吁一口气,继续指挥房中的仆妇。
“阿姊。”裴英娘接过使女手中绞的巾帕,跪在榻床旁,为李令月拭汗,“英娘来了。”
李令月气息微弱,面色青紫,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使女掰开她的嘴,想办法喂她喝汤药。她一口喝不下去,目光涣散。
裴英娘鼻尖发酸,握住李令月的手,“阿姊,我来了,英娘来了!”
李令月睁开眼睛,恢复几分清醒,转头看着她,“小十七,我,我好疼……”
“阿姊,你会没事的。”裴英娘不敢哭,抢过使女手中的药碗,亲自喂李令月喝药,“一会儿就好了,阿姊再坚持一下,三表兄马上就回来了!”
房里乱糟糟的,使女们奔走忙乱的声音,仆妇大喊的声音,奉御发号指令的声音,
李令月双目无神,头发全部汗湿了黏在皮肤上,手指痉挛,抓不住锦帐。
嘈杂中,昭善哭着道:“殿下,宫里来人了。”
裴英娘攥着李令月的手,一声接一声叫她,不许她昏睡,顾不上其他,冷声道:“打出去。”
女皇为了给男宠一个响亮的出身,或者单纯只是想恶心薛绍,或者她依然没放弃把李令月嫁给武家人的打算,命男宠改姓薛,以薛绍季父的身份示人。
却没想过,这么做,伤害的其实是李令月。
宫中来使刚进门就被精兵们拎着衣领扔了出去,一个个气得跳脚,还没蹦起来,一旁的宫婢冷笑着道,“公主生产在即,谁敢添乱?”
来使们